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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樂宮的淨室可不是信陽的北苑能比的, 室內的湯池由青玉石砌成, 長寬皆約一丈, 時時刻刻都備有熱水,姬央頭枕在青玉制的頭枕上,閉眼躺在湯池裡若仔細看過去就能見她身下乃是一支青玉造的荷葉托, 人躺在上面,水面剛好沒過胸口,既不會覺得憋氣又不會覺得冷,也只有洛陽宮中才會有如此奢華舒適的湯池。

  只是湯池再暖,似乎也暖和不了姬央的心。剛才玉髓兒的話不次於當頭棒喝,霎時就讓姬央從自欺欺人里回了神。

  當初和離是姬央自己點的頭,沒有誤會,也不是因為賭氣,小公主便是再任性,也不可能用和離這樣決絕的方式來和沈度鬥氣。

  姬央的思緒飄回了她重返洛陽的那日,她母后摸著她的頭髮,聽她哭訴了一整晚,最後只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他只是不喜歡你罷了。”

  這話雖然傷人,姬央自己心裡卻也不是不明白的,若天下女子皆要得夫婿喜歡才能過日子的話,那人人都該和離了,她嫁到冀州之前,同沈度本就是陌生人。

  不過姬央心裡清楚歸清楚,嘴上卻並不肯承認,雖然她惱怒於沈度去了柳姬的院子,也惱怒於他不肯只有她一人,可惱怒歸惱怒,她卻並不願意讓自己母后覺得沈度不好。

  “他怎麼不喜歡我了?他在我的院子裡待得最多,當初娶雲鴛也不過是為了叫她照顧雉兒,他只去了她屋裡一個晚上。便是柳姬那兒,他也是只去了一次,其餘的日子只要他進內院,都是在我的北苑。”姬央大聲地辯解道,卻忘記了有理不在聲高。

  這就是被男子迷了心魂的傻姑娘,自己一面氣沈度不能一心一意只對她好,一面又忍不住在自己母后面前為他開脫。

  “這不能代表他就喜歡你,他貪戀的不過是你的身子罷了。”蘇後說得極其隨意,仿佛並不是在拿刀戳姬央的心一般。“你生得如此模樣,哪個男人也願意在你屋裡多待呀。我只問你,他是晚上去得多,還是白日待得久?”

  蘇後的問題總是一針見血,就是姬央想替沈度說話,卻也辯解無力。

  “可是這也並不表示六郎心裡沒有我呀。難道不是喜歡誰才去誰的院子嗎?”姬央頑抗道。

  “若真的將你放在心上,你今日就不會在洛陽了。”蘇後撇嘴道。

  “那母后覺得,什麼才是真正的將人放在心上?”姬央不服地反問。

  蘇後偏頭想了想才慢悠悠地道:“真正的喜歡,不用你做任何事,他就會將你所要求的放在你面前。”

  如果以蘇後這一條來衡量喜歡與否的話,沈度的心意自然就一目了然了。

  姬央低下頭幽幽地道:“那我應該怎麼辦?”她母后神通廣大,就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姬央是自知在信陽混不下去了才狼狽地逃回洛陽,想向她母后討教一二。

  “和離吧。”蘇後輕描淡寫地拋出晴天霹靂似的四個字。

  姬央當時就懵了,她原還想著最差也能借著自己母后的威勢,逼得沈度讓步,不許他再去其他人院子,可卻從沒想過這個結果。

  “母后……”姬央當時就不願意了。

  “我能強壓得冀侯娶你,卻沒辦法強逼他一定要睡你。”蘇後這話可真是糙到極致了,姬央的臉唰地就紅了。

  不過蘇後卻似乎不以為意,“夫妻之間的事,外人強插手只會越來越糟。”

  “母后,你就不能幫幫我嗎?”姬央不依地撒嬌道,“而且都說勸和不勸離,你怎麼這樣啊?”

  “這種事,我幫不了你。央央,你自己想一想,這一次你為什麼回洛陽,而且還是如此狼狽地逃回洛陽。母后說什麼話都沒用,只能自己想通。”蘇後的態度很堅定。

  為什麼逃回洛陽?那是因為在姬央的潛意識裡已經將信陽侯府放在了對立面。在沈度悍然插手北苑的事情之後,姬央就已經覺得害怕了。她也不知道她在怕什麼,說出來或許別人只會覺得她小題大做,但姬央就是開始惶惶不安了。

  但即使這樣,也不至於就到了和離的地步,“母后,我絕不會和離的。”姬央的態度也很堅定。

  蘇後笑了笑,“那好,我們就看看吧。央央,你下不了決心,只是因為你心裡還有不切實際的僥倖而已。我們且看看,冀侯會不會來接你,或許不用這麼難,我們只需要看看,他會不會寄出隻言片語給你。”

  從那日起蘇後再沒提和離的事情,姬央也就裝傻得過且過。

  可這世上沒有人能躲避一輩子,沈度自然是沒給過姬央隻言片語的,整個沈家都恨不能她從此不回信陽。

  等得越久人心就越涼,直到馮拓兵敗,殺郁久閭氏,而北逃投奔慕容懷山,另娶慕容女的消息傳來,蘇後才對姬央再次提及和離之事。

  “前車之鑑,後事之師,央央覺得冀侯比之馮拓如何?”蘇後問。

  平日裡朝野之事蘇後並不告知姬央,唯獨馮拓之事卻被她道了出來,其心何意依然明了。

  “馮拓虎狼之輩,窮凶極惡,殺人如麻,六郎不是那樣的人。”姬央白著一張臉道。

  “這世上沒有純粹的惡人,也沒有純粹的好人。對高氏、郁久閭氏而言,馮拓自然豬狗不如,但對跟隨馮拓的人而言,他卻是為了他們的活路而殺妻棄子。”

  蘇後輕輕揉了揉姬央的頭髮,“央央,這世上,對於有些男子而言,為了他們的野心,女人和孩子不過如糙芥,馮拓對當初的高氏和郁久閭氏難道就沒有情義?她們可都為他生過兒子。”

  但柔情和子女並不能束縛一個男人的野心。

  蘇後說話,只言前三句,後面的七句話只任由姬央去思考,她的女兒單純卻不愚蠢,即使是傻,那也只是想裝傻而已。

  到最後蘇後只問了姬央一句話,“央央覺得冀侯有馮拓的野心嗎?”

  就是這句話,成了壓垮姬央這頭駱駝的最後一根稻糙。

  沈度的野心嗎?他從來沒有明示,可觀其行,聽其言,還有他對自己這位安樂公主的態度,本身就說明了很多問題。

  姬央這才驚覺,若是她繼續傾心於沈度,對生養她的母后將會是怎樣的背叛。她母后借著高氏和郁久閭氏已經在暗示她的前景了。

  難怪她母后篤定她會同意和離,也難怪她母后說,男女之情根本不算什麼。

  姬央流著淚靠在蘇後的懷裡,哽咽道:“那母后當初為什麼要將我嫁給冀侯?”姬央沒有再稱沈度為六郎,小小稱呼的改變,已經泄露了她的心思。

  蘇後只是反覆地揉著姬央的頭髮,到最後也沒回答她這個問題。

  “那母后將來要怎樣對付冀州?”姬央還是會替沈度憂心。

  蘇後笑了笑,“這可就不是我們兩個小女子去想的事兒了,有你父皇,還有滿朝文武在呢。”

  “那我們呢?”姬央求助地看著蘇後,姬央不解她母后的這種輕鬆態度,“我們要不要提醒父皇?”

  蘇後又摸了摸姬央的頭髮道:“自古帝王對那些手握重權的臣子都不會太放心的,你父皇也不用你去提醒。至於我們,央央,人生苦短,自然是該怎麼高興過日子,就怎麼高興過日子。”

  蘇後的人生觀、價值觀可見一斑。

  於姬央,拔河之時,兩頭拉繩的痛苦自然不可避免。就像沈度棄她也會心存不舍,而她選擇自己的母后,雖萬般不舍於沈度,卻也再不能回頭。

  畢竟,姬央的身上流有蘇後一半的血,雖不能盡肖其母,但總有母女相近的地方。決絕時,也能轉身就走,不再回頭。

  姬央從碧玉荷葉托上翻身沒入水裡,在水中憋了一會兒氣,直到忍不住往外冒泡了,這才從水中起身,由著玉髓兒伺候她更衣用膳。

  “去打聽一下母后在哪裡,我要見她。”姬央吩咐玉髓兒道。

  實際上在姬央去見蘇後之前,她宮裡的老太監已經先一步面見了蘇後。

  “老奴無能,來人身手極高,老奴毫無察覺就著了道。”海太監兩手低垂交握身前低頭道。

  “安樂有什麼異常嗎?”蘇後問。

  海太監道:“公主起得晚了些,別的並無異常。”

  蘇後垂下眼皮道:“本宮知道了,這不是你的錯,對方有備而來,你又沒有防範。我會讓福山也去永樂宮,你二人一同在暗中保護安樂。”

  “是。”海太監原以為這一次不死也要脫一層皮,卻沒想到蘇後如此輕拿輕放。

  海太監退下後,姬央並沒能得見蘇後。

  “公主,皇后娘娘去陪皇上了。”蘇後身邊的大宮女婉如道。

  姬央一聽就知道見不著她母后了,她父皇因為太子的事情,連她也遷怒了,她母后再三叮囑讓她不要去她父皇跟前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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