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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寧反倒希望肚裡這個是女孩兒,她喜歡嬌嬌軟軟的女娃,若是男孩,恐怕朱明熾想抱回當皇嗣養,到時候陷入皇室爾虞我詐的爭鬥,是她不願意看到的。雖然朱明熾答應了留給她養,但長寧並不是很信他。

  她說有事要去處理,幾位姐姐也不敢留他,長寧走出來後正好碰到三姐夫許清懷。他穿著件赫紅綢布的棉襖,手攏在袖子裡,看到長寧便滿臉笑容:“他舅舅好!”然後回頭喊人道,“你還不快過來拜見你舅舅,在那裡杵著幹什麼!”

  只見一個剛到他腰高的孩子,在一株臘梅樹下踢石子,不是很敢過來的樣子,是她五歲大的外甥錚哥兒。

  許清懷見兒子不肯過來,三步並兩步過去,一把揪著小子的領子拉過來。在他進士舅舅面前,孩子不敢托大,悶悶地喊:“舅舅!”

  長寧摸了摸他的頭:“錚哥兒都長高了。”上次看的時候,還賴著要她抱呢。

  看三姐夫這樣子,長寧便知道他是有事求她的,也沒走,笑著看他。

  許清懷畢竟是讀書人,有些話不好開口,面色漲紅地羞惱半天才說:“他舅舅,錚哥五歲,到了開蒙的時候了。但你也知道我家裡,我只有個秀才的功名,怕給他開蒙耽誤了他。想問問你,能不能到趙家的族學來讀書……不占地,給他支個桌就行!”

  錚哥兒有些沮喪:“爹,我在家裡讀就行了,不麻煩舅舅。”孩子惦記著自己家裡的玩伴,到了趙家可誰也不認識的。

  許清懷瞪兒子一眼:“你懂什麼!家裡誰教你讀書?你快好生跟你舅舅說,你想在趙家族學讀書。”

  錚哥兒哭喪著臉,小聲地說:“舅舅,我在趙家讀書……可以嗎?”

  長寧一貫喜歡三姐夫,錚哥兒也自小被她疼愛,怎麼會不同意呢。笑著說:“姐夫不用擔心,這都是小事,我叫族學給錚哥兒留個位置就行,再在東院裡辟幾間房給錚哥兒住吧。錚哥也不急,趙家有你表兄們陪你玩。”

  許清懷很是感激,拉著錚哥兒謝她。

  趙家如今都是長寧說了算,這些小事她應承也沒什麼。正在這兒跟許清懷說話,那邊就有小廝過來傳:“……七爺回來了,請大少爺過去。”

  長寧早吩咐了下去,等七叔一回來便來通知他。

  去到東院時下著大雪,周承禮院門口,老太爺正同他說話,旁有人撐著傘替兩人擋著雪。老太爺跟他說話的時候,周承禮都是淡笑應承,很是恭敬。

  長寧走過去給兩位長輩行了禮,跟趙老太爺說:“您怎麼不進去說話?身子骨剛好沒幾天,可受不得寒。”趙老太爺畢竟年事已高,身體不好了。

  家裡頭的人都拼命贍養老人家,藥材補湯不要錢似的往老太爺那裡送,希望老太爺身體康健,多活幾年。

  一方面自然是因為盡孝道。另一方面,倘如老太爺這時候出事西歸,家裡兒子當官的就統統都要丁憂,趙承義和趙承廉立刻要解除官職,回家守滿二十七個月,趙長寧這些孫輩也要戴孝一年。

  有丁憂這個制度,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前途,當官的也得好好贍養父母,不敢忤逆。

  趙老太爺這些年含飴弄孫,頤養天年,沒什麼事情煩惱的。笑呵呵地道:“正要走了,叮囑你七叔多多回來走動。”周承禮是少年被收養,再怎麼親近也和趙家隔著一層。

  當年他父親被政敵陷害,被先皇厭惡,貶黜的時候因為強盜劫持,父母都死在了去四川的路上。周承禮少年時親眼目睹雙親慘死,他被藏在馬車底下,三天後才被人救出來。因此趙老太爺是憐惜他。

  周承禮笑道:“我會在家裡留兩個月,有空就會去看您,您可莫要來我這裡了。”

  “你要是肯成家立業,我也放心多了,對得起當年你父親的泉下之靈。”趙老太爺幽幽嘆了口氣,很快被周承禮擁著送上了軟轎。

  等周承禮送了趙老太爺回來,看到長寧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雪景喝茶,茶也已經給他倒了一杯。

  “七叔坐吧。”長寧虛手一請。

  周承禮坐下來端起了茶杯,一縷茶香溢出,他立刻就聞出是頂級的祁門紅茶,一年產量不足三斤,全是貢品。他這裡沒有這樣的茶,應該是趙長寧帶來的,但是這個茶卻不是她能弄到手的,必然是御賜的。

  周承禮微抬頭,看到長寧腰間掛著的蓮花形腰牌,那一瞬間他的眼睛迅速地眯了一下。不過只是輕描淡寫地道:“怎麼沒見你戴我送的玉佩。”

  長寧卻微笑著放下茶盞,道:“七叔,我有事問你。”

  周承禮喝茶,長寧也不在意他沒有說話,繼續說:“我在京城裡見到了朱明熙。”見他的表情沒有半分波動,長寧心嘆果然如此,“他變了許多,我想應該也是這樣,畢竟經歷了這麼多事,人不變是不可能的。只是我還是有一事想問七叔……當初朱明熾派錦衣衛追殺岷王殿下,殿下應該是被人所救,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七叔?”

  “你問這個做什麼,”周承禮淡淡道,“我說過,這些事情你都不必插手,好好做你的官就是了。”

  “侄兒若是不管,七叔可是要把趙家帶進懸崖里!”長寧語氣微厲,“您喜歡玩這些爾虞我詐,侄兒我沒有立場說話,當初表意投誠太子,實則投靠朱明熾,那他取得了皇位,您也能夠功成名就了。現又為何再反其道而行之,您原來怎麼對朱明熙的,您覺得他會忘嗎?他當了皇帝會放過您嗎?”

  “無論是他成與不成,對您而言有什麼好處?要是讓朱明熾知道了,他這個人本疑心就大,非得誅趙家滿門才算完!您可願意看到趙家跟您一起受過?願意祖父以七十歲的高齡飽受顛沛流離之苦?”

  周承禮卻只是靜靜地喝茶,眼皮都沒撩一下,淡淡說:“我何曾說過——朱明熙會當皇帝?”

  長寧直直地看著他,周承禮又笑道:“朱明熾治國,不滿他的人不止我一個。當初與他敵對的武臣,這時候都沒有好下場。更何況堅持要立嫡的文臣也不少,至於朱明熙,以他的才能是決不能和朱明熾抗衡的,即便登基也只會是傀儡。當初與虎謀皮,我自以為得勝之後,我想要的東西皆在我手,不想他強取豪奪,一方面強行要你,另一方面限制我的權勢。”

  他靜靜道:“若沒有前者,限制也無妨,但有前者,恕我不能忍受。”

  趙長寧知道朱明熾有意限制周承禮,與他一起謀反的官員,晉升的晉升,加爵的加爵,但是周承禮一直沒有動靜。不僅如此,朱明熾刻意調任他處理番廠的事,是有意削減他在都察院的權威。因為他的確忌憚著周承禮。

  當初西北邊境抗敵,朱明熾苦攻不下,如若不是三顧茅廬請到了周承禮來謀略,怎麼可能大獲全勝。

  有這樣才能,又生性不定,沒有強烈道德觀念的人,決不能任以大權。

  朱明熾為了補償他,提攜了趙家的兩個人,一個就是趙長寧,還有個是趙長淮。

  周承禮從不置一詞,他不是這種人。想要的東西,應該謀劃著名慢慢去得到它,而不是向別人哭訴請求。

  “我也想問你,當初我承諾過要救你,現在你卻阻止於我。究竟是怕趙家陷入頹勢……還是為了別的勸我?”周承禮冷淡地說。

  趙長寧喝著茶,只說了一句話:“朱明熾是我腹中孩兒的父親。”

  周承禮的瞳孔一縮,動也不動,捏著冰裂玉釉杯的手指卻越來越緊,幾乎要把杯子捏碎了。

  “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的事?”周承禮突然問。

  趙長寧嘆道:“七叔,兒時的事我都不記得,如何知道答應了你什麼。並不僅僅因為朱明熾是我孩子的父親,他救過我的命,也是為了你、為了趙家好。我不能無動於衷地看著不管。你不要做這些事了,讓朱明熙離開京城,就這麼算了吧。京衛守衛極嚴,朱明熾親自把持京衛十萬大軍,已經不是先皇那個時候了,你們沒有勝算的。”

  周承禮靜靜地看著她,突然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有種青年的俊秀,又有種說不出的冷冰。

  “你七歲那年,”他輕輕地說,“先生給你布置了一首五言律詩,你做不出來,便來央我說,只要我能幫你做出來,你長大後就嫁給我。”

  長寧微微沉默,這些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我當時已經知道你是女孩,便是表面沒有立刻答應你,心裡卻是同意了的。”周承禮眼睛微眯,似乎是在回憶往昔。

  “你雖然是說過就忘,可我卻一直記得。然後你被送回了京城,一直到你十四歲,我再次見到你。”周承禮繼續說,“那時候我中進士不過一年,任山東濟陽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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