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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勉力地一口一口喝著湯藥,強忍快要衝破喉嚨的嘔意。
蘭屏正擔憂地看著他慘白的臉,勸道:「實在喝不下就算了罷,殿下,這只是補藥,並不是必須要喝。」
宣峋與卻好似沒聽見,一言不發地喝完,把碗放在桌子上。
滿桌的菜,漂亮精緻,也都是他平日裡愛吃的,可他只看了一眼,就難忍似的捂住口鼻,歪身伏在一旁作嘔。
什麼都沒吐出來,只有幾縷涎水掛在蒼白的唇邊。
他渾身發抖,伸手接過蘭屏遞來的布巾擦淨嘴角,又勉強自己坐在桌邊繼續挾菜。
可是無法,依舊吃一口吐一口,蘭屏見他痛苦的模樣實在難受,勸道:「殿下,要不算了罷……沒有孩子……」
她話沒說完,就被宣峋與嘶啞的聲音打斷:「滾。」
蘭屏咬牙再勸:「您要小游回來也得先有命啊!若您出了什麼事,又如何找尋她?!」
宣峋與充耳不聞,繼續強迫自己吃飯,聲音淡淡,滿含壓迫:「我讓你滾。」
蘭屏激憤地跺了跺腳,無奈的退了出去。
宣峋與繼續勉強自己吃了一點,強忍作嘔的欲望,扶著腰站起來走了幾步。
他懷孕已經近五個月了,肚子很明顯的隆起,在纖細的身子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真是吃什麼吐什麼。
他有些無奈委屈的摸了摸肚子,走到窗邊打開窗戶透氣。
窗邊擺了一張寬大的躺椅,饒是夏日,山上夜中也有些微涼,是以放了一張薄被。
宣峋與坐下來,拿起被子輕柔的蓋著肚子,躺下正好能看見天邊掛著的一輪彎月。
薄被下的手下意識的摩挲著肚子,腦子裡想得也都是這些日子反覆咀嚼的曾經,只有這樣,他才能暫排苦思,才能感覺到一絲活著的真實。
突然,宣峋與感到手中輕輕的異動。
腦子瞬間卡殼,他心跳如雷,微微起身,復又把手放在肚子上細細感受。
很快,肚子又微微動了一下!
巨大的驚喜湧上來,如潮水般被他淹沒,宣峋與良久才反應過來,喜極而泣,哭得不能自己,哽咽著摸著肚子喃喃自語:「是不是想你娘了?別擔心,爹會把她找回來的……乖、乖……」
這一下讓他頓時發了狂似的想游照儀,腳步踉蹌的走到床邊,那裡正掛著一副游照儀的等身人像。
這畫是宣峋與孕中所畫的,一筆一墨飽含苦思。
他抖著手把畫拿下來,小心的鋪在床上,和衣躺在它身邊,眼淚再次止不住地流下來,痛苦又痴絕地看著畫中人的臉。
灼灼……灼灼啊……
腦中紛亂,竟想起多年前那個明媚的午後,江尋也拿著書所敘的那首相思曲:
高樓重重閉明月,腸斷仙郎隔年別。
紫蕭橫笛寂無聲,獨向瑤窗坐愁絕。
魚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間別離苦。
恨滿牙床翡翠衾,怨折金釵鳳凰股。
井深轆轤嗟綆短,衣帶相思日應緩。
將刀斫水水復連,揮刃割情情不斷。
落紅亂逐東流水,一點芳心為君死。
妾身願作巫山雲,飛入仙郎夢魂里。
那時自己並不能如此深刻的知曉其意,也能覺得字句戳心,而如今再想起,自己竟也成了曲中之人了。
如今他真是……一點芳心為君死啊……
如此自虐般的想著,可嘴角卻露出一個病態又滿足的笑容,又伸手珍惜的摸著肚子。
徒留滿室寂寥,一地清輝。
第62章 鐵馬冰河入夢來
(3)
秋分一過, 游照儀和宋品之告別,再次踏上了前路未知的旅途。
她怕阿滿多思,走的時間都沒告訴他, 只前一日跟宋品之話別, 第二日天光熹微便出了城。
繼續往南,便到了與東集接壤的城池。
容州是左定山軍在駐守,她也曾來過,但此間並未刻意去尋以往的故舊同袍, 只當自己是個普通百姓行走。
然而正準備出城之時, 她還是被幾個守門的兵卒認出,那個女子眼睛微亮,遲疑地問:「您是游校尉嗎?」
游照儀本想否認,可見她神色期待, 還是點了點頭。
她立刻激動起來,說:「我、我是駐京營去歲學子,聽聞您的事跡才下定決心要從軍!沒想到今日得見!我、我叫季嵐……」
季嵐拉著游照儀的手, 語氣激動,語無倫次的說了一堆, 甚至還說了自己的理想和心愿,莽愣之下是一顆少年清澈的赤誠之心。
游照儀嘴角始終噙著淡淡的笑意, 收回通關文書, 耐心地站在原地聽她說。
直到她話畢, 游照儀才笑著說:「那祝你心愿得遂。」
季嵐立刻眼眶通紅, 巨大的驚喜把她砸暈,半晌才憋出幾個字:「多、多謝!游校尉!」
她聽聞游照儀要去往東集, 立刻說:「從這裡去往東集是一個叫內若旗的小城,裡面有不少客棧的老闆都會說中衢話, 您可以問他們要人帶您遊玩,一天二十文錢就夠了,您可別出多了。」
游照儀笑出了聲,忙點了點頭,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說:「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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