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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夠看!
“這些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鄭宗躲避的姿勢實在是不好看,連滾帶爬,連撲帶咬,但不管怎麼說比許多無辜枉死或死在流矢下的士卒要好的多。
這支突然從南方攻過來的敵人穿著皮衣、長袍,頭上墜著巨大的裝飾,耳朵上、頸項上都是骨、牙等裝飾的飾物。
北涼雖然也是胡人建立的國家,但自漢代起,河西受到漢化影響較大,穿著同於華夏,哪裡有這麼“粗獷”的!
“這些是吐谷渾人。”
素和君將沮渠菩提一把抱起,跨上了戰馬。
“吐谷渾人居然也要來分一杯羹!”
吐谷渾是吐谷渾國先祖的名字,其境東至疊川,西鄰于闐,北接高昌,東北通秦嶺,是西南幅員遼闊的一個國家。
後世的吐蕃興起,滅掉的就是現在的吐谷渾。
這個國家是由遼東慕容鮮卑的後裔建立,和慕容鮮卑乃是同一父系。和柔然一樣,他們追逐水糙,廬帳為屋,和北魏、劉宋都交好,和北涼的白馬羌以及西秦卻有仇。
東晉時,吐谷渾侄子吐延想以涼地為踏板進犯中原,被白馬羌孟家的先代“刀王”所刺殺,最終退居西南。
其子葉延見進入中原無望,便在西南以祖父“吐谷渾”的名字作為族名,發誓要為父親報仇,遲早滅盡孟家的白馬羌人。他們的後代發展壯大,自稱“吐谷渾王”,國家沒有賦稅,一旦需要,就橫徵暴斂、搶奪富商,取足而止,國中窮人多而富人少,貧家甚至活不了多久就會往夏、北涼各地逃竄,被抓回來就是奴隸。
到了現在,素和君都不知道吐谷渾王到底是聞訊來搶北涼的地盤的,還是特地來掠走“沮渠菩提”要挾孟家的,要知道吐谷渾王族和白馬羌那是不死不休,大小摩擦也不知道發生了多少回,連吐谷渾邊境北涼都不敢放孟家人鎮守,怕的就是吐谷渾人原本不想打一看到孟家人在就和瘋狗一樣撲過來了。
鄭宗最大的好處就是從鴻臚寺出身,對北魏周邊所有的國家、傳承、社會關係等資料瞭若指掌,素和君一說是“吐谷渾人”,他立刻知道是怎麼回事,不由得看向小世子。
“是衝著他來的?”
“你看他們可像是要抓人?都是一副千刀萬剮的表情,不死不休,根本不想留活口吧!”
素和君命令白鷺官們鳴金,放棄營帳,所有人護著世子撤退。
“現在跑?源將軍怎麼辦?”
鄭宗爬上馬後已經累癱,趴在馬脖子上半天不能動彈。
身邊的白鷺官和源破羌招攬來的鮮卑舊部護著他們往外疾奔,素和君一邊安慰嚇得閉上了眼睛的沮渠菩提,一邊指向北方。
“往北跑!和狄將軍匯合!”
“你瘋了,那狄將軍豈不是要腹背受敵!”
鄭宗嚇得精神都振作了起來,看著身後凶神惡煞、仿佛野人出山一般的吐谷渾人,仿佛已經看到狄葉飛被南下的敦煌、酒泉將領以及吐谷渾人夾擊的樣子。
“吐谷渾國貧窮困苦,即使他們的大王如何下令,只要我們逃出去,他們就會一路劫掠往北,路上會耽擱不少時間。北涼的地方豪強不是傻子,不會放這些吐谷渾人在北涼國境肆意搶劫,會為我們分散一部分危險。”素和君向鄭宗分析著局勢。
“狄葉飛和花木蘭不同,他性格並不‘古板’,如果吐谷渾真追上,他一定會打開沿路城鎮的大門,放任吐谷渾人搶劫,然後以逸待勞,瓮中捉鱉。”
現在吐谷渾人可怕,那是因為他們空手而來,來去如風,等他們大包小包、大車小車、抵擋他們就容易的要命。
等他們騎兵入了城,就更加悽慘,高車士卒的裝備無懼於任何巷戰,那些破銅爛鐵能不能劈開他們的甲冑都成問題!
鄭宗在大局上並不如素和君透徹,但他是個沒有什麼是非觀念的人,聽到素和君和狄葉飛會“禍水東引”,一點異樣的感覺都沒有,直連連大讚“還是侯官令你高明”,直跟著素和君和源破羌的人馬往北而逃。
原本一動也不動躲在素和君懷裡的沮渠菩提聽到兩人的對話,突然睜開了眼睛,面無表情地問道:“你們說的是真的嗎?”
“恩?”
素和君見身後的吐谷渾人果然沒有追趕,反而急著去哄搶留下的帳篷、金銀、馬匹和歸順的各部送來的牛羊,終於鬆了一口氣,再聽到沮渠菩提問話,立刻反問了一聲。
“你說什麼?”
“你們會將已經投降的城鎮打開,放吐谷渾人進去搶劫?”沮渠菩提突然扭過了頭去。
“就為了他們會跑的慢點,被你們的騎兵追上殺死?”
“殿下,你是覺得這樣很殘酷嗎?”
素和君馬上就明白了沮渠菩提在彆扭什麼,以一種“大人的世界你們小孩子不懂”的表情解釋道:
“這批吐谷渾人怕是有幾萬,北涼地廣人稀,四處都可以逃竄,如果不能一擊必勝,死傷的百姓更多。唯有讓他們負重前行,才有可趁之機。”
“可他們如果是衝著我和孟家來的,為什麼不以我和孟家為陷阱,將他們一舉擒獲?”沮渠菩提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磨練,已經快速地成長了起來:“為什麼要用百姓為犧牲?”
他的背脊挺得直直地,搖了搖頭。
“因為你們無能。你們想不出制敵的法子?不,是因為你們看不起北涼人,不把北涼的百姓當做你們的百姓。我們雖然已經藩屬與魏國,可你們還是不把我們當做臣民,我們也不把你們作為君主……”
沮渠菩提的聲音越漸消沉,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是不合適的,但他還是忍不住說了。
他領悟的太晚,坐在王座上的也不是他,就算他領悟了這些,一切也無濟於事,他不過是面子好看點的人質罷了。
“世子,你知道你是我們用了多少條人命換回來的嗎?加上那些死掉的馬賊,已經有三千多人為你死了。北涼一境,因為你活著而舉族來投的人馬超過了兩萬,姑臧城內外到現在還有無數人等著你回到姑臧,那些圍城的士卒、那些悍不畏死的將領,都是在為了你犧牲……”
鄭宗瞧不慣這小孩被人寵壞的樣子,冷笑著說道:“你說你要去做陷阱,我們卻再也損失不起人了。孟家又怎麼會以自己為誘餌去吸引這些吐谷渾人?他們還等著攻下姑臧好作為國戚享有最大的功勞呢!”
沮渠菩提的臉色一下子刷白了起來,素和君忍不住瞪了鄭宗一眼:“你跟小孩子倔這個幹什麼!”
“我不是小孩子!是因為你們把我看成小孩子,我才變成小孩子!”沮渠菩提尖叫了起來,像是不管不顧那樣地喊了起來:“花將軍就不是這樣的人!他是在路上看見北涼的商隊被馬賊追擊都會下令衝鋒的人!在他的口中,魏國的陛下也不是那種會打開城池,就為了讓敵人能夠搶掠百姓而得到勝利的人!”
“因為他們足夠強。”鄭宗的聲音有力的響了起來。“天底下哪裡有十全十美的事,如果沒有我們在後方阻擋,這些吐谷渾人趁著內亂殺進來,還是會劫掠你們沿途的城鎮。你那些不過是空想的口號罷了,我們現在光想著保住自己的性命都已經是很困難的事。”
“花木蘭啊……”
素和君見這個小小的世子都被賀穆蘭的人格魅力所折服,能說出“花將軍不是這樣的人”,可見在這個亂世,像是賀穆蘭這樣的人到底能讓多少人刮目相看。
更何況她還是個女人……
花木蘭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呢?
***
“不知道花木蘭現在到沒到平城,有沒有得到懲罰或獎賞。”
灰頭土臉的狄葉飛從長城上往外望去,見到北方還在源源不斷的增兵,心中不由得更加煩躁了。
這裡是姑臧和張掖之間的一段長城,原本是漢代時期時期建造,後來被南涼國主修葺用以抵抗北涼大軍,最後還是沒有擋得住張掖南下的北涼,最終不得不遷都離國。
由於北涼統一了西北,這段古長城後來沒有經過多少次修整,唯有焉支山這一段到山丹的完整性最好,被狄葉飛拿來作為抵禦北涼北方軍隊的地方。
和他並肩作戰的,還有也善於守城的盧水胡人,以及張掖本地效忠於王后嫡脈一系的北涼貴族。
但守城實在是太被動了,他恨不得殺出城去,和那些在外面瘋狂叫陣的敵方將領們大戰三百回合,也不願繼續所在這城牆之後,等待著素和君和源破羌攻下了姑臧的消息。
要不是素和君認為由魏人攻破姑臧會讓沮渠菩提的正統性得到存疑,他又何必在這裡消耗時間?
“狄葉飛,你這個不男不女的傢伙,你的卵/蛋是不是藏在了肚子裡?聽說你的軍功是一路睡上來的,在黑山的時候跟花木蘭睡,到了柔然跟柔然的右賢王睡,是不是很慡啊?讓兄弟們也一起慡一慡!”
負責叫陣的敵方將軍在城下污言穢語地叫著,引起後方敵人的陣陣狂笑。
“哈哈哈,看他那細嫩的小臉,身上皮子肯定也不錯!”
“說不定佛狸也跟他睡過,否則怎麼派他來北涼啊!”
“哈哈哈,不會又看上沮渠菩提了吧,他還是孩子啊,你就放過他吧!”
因為天台旗而不得不聽從源破羌命令,來協助沮渠菩提登位的盧水胡人們,都忍不住悄悄地去看這位漂亮將軍的表情。
他們以為會看到一張勃然大怒、又或者是羞愧難當的臉,卻發現這位被罵成“一路睡上來”的將軍半點異樣的表情都沒有,連冷笑都沒有。
他像是在聽著別人的故事一般靠在牆上看著城牆下的動靜。
“就這點能耐嗎?”
狄葉飛喃喃自語。
這樣的污言穢語,和花木蘭那幾乎是明示的拒絕比起來,根本都無法讓他抬一抬眉角。
花木蘭為了拒絕他,可是說了自己是個女……
“哈哈哈哈!我聽說這個狄葉飛就是個女人!他們鮮卑人不是軍戶世代為將嗎?少不得就是天生的yín/娃/盪/婦/,為了自己快活,混到軍營去的。你們看看他那個臉,他那個身段,啊哈哈哈哈……軍中慡不慡?我們北涼的軍中也有不少粗漢子,花木蘭那樣的恐怕滿足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