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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門和道門的合作,在賀穆蘭看來是不太可能的,曇無讖也好,寇謙之也好,賀穆蘭相信他們都是可以接受合作的大德,但問題是很多時候,他們不僅僅代表他們自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們是如何得到尊敬的,在妥協之後,也會遭到同樣的唾棄。

  “這麼一想,我好像是必死了呢……”賀穆蘭搖搖頭,重新振作起精神。“還是先處理正事要緊。”

  因為有賀穆蘭的叮囑,虎賁軍這段日子看起來似是在休息放鬆,其實外松內緊,每日裡都打起精神不敢懈怠。每天早上,賀穆蘭都會帶著陳節和那羅渾去虎賁軍軍營巡視一番,然後回到城中,像宮中的太子匯報一天的情況。

  這和之前在平城的生活沒什麼不同,區別就在於從向拓跋燾匯報變成了拓跋晃而已。

  這位剛滿五歲的太子在很多時候並不發表自己的意見,無論是上朝還是聽政,都是安安靜靜的,但是卻有自己的思考,對於問策的每一個大臣的意見都非常重視,尤其是漢臣。

  拓跋晃對漢人的尊敬以及對漢文化的興趣,已經讓崔浩為首的文臣們興奮鼓舞。而對於鮮卑人來說,才五歲的拓跋晃已經可以騎馬she箭了,雖然力氣小武藝也不是很好,但不忘祖宗的根本也讓他們很是滿意。

  賀穆蘭步入東宮的時候,拓跋晃正在跟著宮中有名的一位劍師練劍,那劍師專門負責給皇子們啟蒙,教過拓跋燾、拓跋提、拓跋范等眾多王親,年紀已有快五十了,很受皇室尊重。

  小小的拓跋晃提著木劍在他的教導下練習著諸如“劈、砍、刺”這樣的基本招式,換成其他男孩遇見這麼枯燥的事情早就已經跑了,拓跋晃卻一直不停地重複著,哪怕汗流浹背也繼續堅持。

  “背要挺,用丹田吸氣,不要大口大口喘!”

  老劍師用手中的劍鞘挑掉了拓跋晃的木劍後,忍不住嘆了口氣:“殿下還是改用刀吧,劍術很考驗人的根骨天賦和悟性,殿下以後是要在戰陣之中殺敵的,用劍不如用刀……”

  他沒說拓跋晃在練武這上面確實沒什麼天賦,不但沒有拓跋燾當年健壯的體格和敏銳的反應速度,恐怕連拓跋燾的幾位侄子都達不到。

  劍法難學難精,不如刀法學的快。

  “劍乃百兵之君,我身為儲君,自然要從劍開始學習。”小小的拓跋晃板著臉看著手中的木劍。

  “刀是殺人利器,又怎能和劍相比?”

  “刀劍都是殺人的武器罷了,沒有任何區別。”

  賀穆蘭原本站在門口等東宮舍人通傳,無奈她聽覺太好,聽到拓跋晃和老劍師的對話忍不住開了口,驚動了裡面的太子。

  “花將軍!”

  拓跋晃聽到賀穆蘭的聲音從牆後傳來,又見東宮舍人匆匆靠近,立刻毫不扭捏地擺手。

  “別跟我通報什麼了,下次花將軍入宮,讓他直接進來!”

  東宮舍人連話還沒有說就被太子回復了,只能心中羨慕嫉妒恨地又跑回去,恭恭敬敬地請賀穆蘭進東宮的校場。

  那位劍師雖是宮中的“供奉”,但並沒有官職在身,見到賀穆蘭立刻行禮,賀穆蘭先對拓跋晃行了臣子之禮,這才攙起老劍師。

  這是一位真正的劍客,僅僅站立在哪裡就如一柄出鞘的利劍。他鬚髮皆白,雖然年紀大了,但並未老朽,眼神里的銳利隱藏於恭敬之下,就像一把名劍藏於劍匣之中,只等著有人開匣取劍的那一天。

  賀穆蘭是第二次在人的身上感覺到“劍氣”,第一次就是在鳴沙地里,被那位劍客纏鬥的無還手之力,最終和那羅渾合力擊殺的那一次。

  魏國宮中臥虎藏龍,果真不假。

  知道賀穆蘭入宮來找肯定是有事,拓跋晃和老劍師溝通了幾句之後請了他回去,又差人去請崔浩和東宮太傅高允前來。

  崔浩被命令協助太子監國,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宮中處理政務,所以很快就趕來了,而高允更是就在東宮居住,比崔浩來的還要更快些。

  賀穆蘭之前只聽過這位中書侍郎的名字,卻沒見過他的本人,高允來了之後,忍不住打量了一番。

  高允已經有四十多歲了,擱這個時代,做拓跋晃爺爺都行。他長得比較顯老,眼睛也有些內凹,臉上深深的法令紋顯示出他是個不苟言笑的人,氣質像是賀穆蘭曾經的教導主任,所以頗有些不自在。

  高允和賀穆蘭都是內斂的人,相互打量了一番後互相拱了拱手,沒多攀談。

  拓跋晃入住東宮後,拓跋燾給拓跋晃選了好幾位東宮的官員,教導他學問、輔佐他。崔浩雖然是太子太保,但他身居高位,根本沒有多少時間常常來親自教導拓跋晃帝王之道,學業上的教導就交由了中書侍郎高允和中書博士游雅。

  游雅教導學問,但並不在東宮居住,而高允是拓跋燾欽點的東宮內侍長,日日居於東宮之中,五日方得休沐一次。

  高允性格端正不阿更在古弼之上,他曾是拓跋燾的舅舅陽平王杜超提拔上來的,長於律法,性格嚴謹,對待職責毫不徇私,拓跋燾十分信任他,才讓他負責指正拓跋晃的言行舉止。

  莫說拓跋晃才五歲,就算成了年的太子,也極少有人喜歡“內侍長”這樣的官員的。內侍長負責提點太子的言行舉止,若有不當的,還要向皇帝稟報,平時更有勸諫的職責,許多內侍長在東宮太子登基後都沒有什麼好下場,是以人人都畏之如虎,不願擔任。

  高允得知自己被點為內侍長兼太子太傅之後也是一陣苦惱。他性格本來就不和藹,長得還特別嚴肅,家中子侄見了他尚且還跑,太子能對他有好感才怪。

  但奇怪的事,這世上也許真有“投緣”這種事似得,高允一入東宮之中拓跋晃就對他十分尊敬,以晚輩自居,將高允在東宮的衣食住行打點的有條有理。高允是渤海人,喜歡吃醃漬的食物,拓跋晃甚至為他專門安排了一個廚子,專門做醃魚、臘肉等風物。

  對於這些,高允一直以為是竇太后安排的,畢竟這位保太后行事從來讓人找不到不妥,又消息靈通,結果有次他偶遇那位廚子,才知道他是拓跋晃專門吩咐從御膳曹中調來的,心中頓時熨燙不已。

  加上拓跋晃性格十分乖巧,既不猖狂跋扈也不特立獨行,很多讓高允擔心的事情都沒有發生,教導他學問也是舉一反三,更讓高允認為這位儲君是上天降下來讓魏國更強大的天命之人,簡直是掏心挖肺地輔佐著他。

  一君一臣,雙方互敬互愛,很快就有了默契,拓跋晃凡事也不瞞他,有問題就會喚他來請教,連拓跋燾失蹤和柔然人蠢蠢欲動的事情都不避諱。

  就連崔浩和竇太后都沒有想到太子會這麼信任高允,由於高允系出名門,其父是丞相參軍高韜,又是拓拔燾舅舅杜超的莫逆之友,本身品性高潔,人人也都樂見其成。

  相比之下,游雅倒更像是個教書先生而非東宮臣僚了。

  “花將軍可是在閭毗那裡有了什麼消息?”崔浩開門見山地問起賀穆蘭:“柔然人準備什麼時候起事?”

  賀穆蘭搖了搖頭。

  “閭毗知道的也很少,之前柔然有和他聯繫過,他擔心和他們牽扯會招禍,根本沒有搭理他們。而這次雖然合作了,但對方並不信任他,只是告訴他一些隻言片語,許了柔然左賢王的好處……”

  她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這是閭毗讓我帶回來的、柔然舊臣中一直有異動的將領名字。據說聯繫他的是吳提的堂兄弟乞列歸,此人在柔然西境試圖復國,得到了北涼的支持。我現在就擔心北涼的戰局會被這些柔然人影響。”

  崔浩接過紙,細細問過賀穆蘭在閭毗府中的見聞,臉上浮現出憂色。

  “北涼要是和柔然有過什麼盟約,應該早就行動了,就像高麗救援龍城一般,為何到現在都不動?”

  高允比崔浩擔心的還要多。

  “平城附近柔然人有多少?怕有幾十萬吧?”

  崔浩負責田賦,立刻就報了出來:“平城周邊屯田的柔然戶就有八萬戶,約有三十多萬人。這還不包括六鎮周邊和漠南放牧的……”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這些平柔戶大多是混居,又有地方上的‘大人’監管,想反沒那麼簡單。就怕有不軌之人藏匿在其中,這才是大問題。”

  “除了穆壽手上的上萬人馬,虎賁軍三千人馬,還有鎮守平城的城衛七千餘人……”拓跋晃計算著手中能用的人馬,“軍殿有五千人馬,只聽虎符的派遣,就算宮中的侍衛都用上,也不到四萬。”

  一旦真的動亂,平城附近的柔然人很可能跟著起事,到時候需要大量的人馬去鎮壓,但平城能用的正規軍確實沒多少了。

  “四萬人啊……”

  高允和崔浩都默然不語。

  聽起來雖然多,但平城太大,需要防衛的地方也多,加上要擔心柔然人趁亂北逃,還需要派出人馬做好“維穩工作”,人手根本不夠用。

  “你們少算了一個地方。”賀穆蘭的聲音平靜地傳來:“你們忘了平城北面的高車作坊。那裡現在在大量的煉鐵、煉煤、製造兵器,如果柔然人南下,也許會途徑高車人所在的獵場。現在必須要派人先去把高爐和所有兵器轉移,否則白給柔然人得了一大批利器。”

  賀穆蘭的話一出,崔浩立刻“啊”了一聲,臉色沉重地點頭:“確實如此,我們都把那處忘了!”

  拓跋晃負責監國,所有印信都在東宮,聞言立刻準備擬寫詔令。崔浩在一旁親自執筆,高允磨墨,要調動平城軍殿的人馬去保護高車人的匠作坊。

  賀穆蘭垂目想著還有什麼沒想到的東西,卻猛聽得宮中突然吹起了號角,頓時驚得渾身一顫。

  北面來的號角!

  崔浩正寫到最後一句,聽到聲音連忙停筆抬起頭來,高允驚得提著袖子的手抖了一下,那衣袖掉到了硯台之中,頓時將墨汁吸了個飽,讓他皺起眉頭。

  拓跋晃也顧不得蓋印了,連印匣都沒打開又收回庫中,抬起步子就往平日裡朝會的太極殿跑,崔浩和高允也是一般。

  拓跋晃走了幾步,發現自己人小腿短實在跑不快,直接對著賀穆蘭喊了起來:“花將軍,將我抱起來!你帶我一起走!”

  高允和崔浩都是文臣,這件事當然是賀穆蘭當仁不讓,她也不囉嗦,彎腰抱起拓跋晃,大步流星地往太極殿趕去。

  上一次連聽號角,是北燕庫莫提被困、以及北涼使團失蹤,這一次又是北面,到底是北燕,還是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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