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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那天沙漠夜行一樣,四周什麼都看不見,腳下踩著的都是沙子,上一次好歹還有幾千人、有駱駝、有馬,有火把,而現在除了兩個可憐的傷者,什麼有用的都沒有。

  要不是天上還有一輪明月,兩個人也許根本都不敢在晚上出行。

  “我好冷,有些堅持不住了……”

  鄭宗抖了抖,終於示弱道:“我好餓,還好渴,好睏,現在又冷,花將軍,你把我放下來自己走吧,我覺得我肯定活不下去。能在你懷裡被抱一陣子,又被你親過,我死而無憾了。”

  “說了不是親你!是給你渡氣!”

  賀穆蘭咬著牙叫了起來。

  “我也好餓,我也好渴,我也困也冷,我能不能也死了算了?我一點盧水胡話和其他的語言都不會,你要是死了,我遇到人都不知道怎麼找回虎賁軍!”

  看起來,好像鄭宗拖累了她,但賀穆蘭知道,現在不是鄭宗依靠著自己,而是自己在依靠著鄭宗。

  落在這茫茫的大漠中,沒有水,沒有人,只有一片沙子,要是只剩自己一個人,她不知道自己能夠堅持多久。

  鄭宗此時已經成了她在沙漠中的某種支柱,一種一定要把他活著帶出去的“信念”,正是因為手臂上這沉甸甸的重量提醒著她還活著,她才能一直堅持到現在還在行走。

  對於天生神力的她來說,瘦弱的鄭宗比磐石也重不了多少,可如果丟棄了這份重量,才真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輕”。

  也不知道是不是賀穆蘭的口氣太過“惡狠狠”,鄭宗苦笑了一下,就換了其他的話題。

  “不知道興平公主怎麼樣了……我們三個一起飛出去的。”

  “她沒碰到我,我要能救到她,肯定一起拉了。”

  賀穆蘭的腳步頓了頓,刻意讓自己不去想這些問題。

  那些被吹飛了的虎賁軍、那些北涼的使臣、失蹤的沮渠菩提、被她派出去巡邏的那羅渾、孟玉龍,還有那些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就消失在天際的人們……

  如果現在想起這些事,只會讓她的腳步更沉。

  “老桑頭一定有問題,他把我們帶進那個岩沙之城肯定是有預謀的,甚至他讓我們晚上趕路,說不定都是算好了清晨時我們最困,沒辦法躲避的開這場風沙。他為何這麼惡毒?我們團里有那麼多盧水胡人,他竟一點都不顧念同族……”

  鄭宗喃喃自語。

  “不,這麼大的風沙,沒有人會拿這種事情算計,因為搞不好連自己的命都沒了。他一定是沒想到風這麼大。可把我們帶到這種地方,本身就是萬死難辭,除非他有靠山或其他依仗不會有事……”

  “颳風之前,菩提世子就不見了。”

  賀穆蘭隨口回答鄭宗。

  “我去營帳里找菩提,卻發現所有人在帳篷里吵成一團,然後帳篷就飛了,要不是越影跑過來,我恐怕還在發傻……”

  賀穆蘭的語氣漸漸低沉下去。

  “越影和大紅不知道怎麼樣了。它們那麼機靈,一定能活下來吧?”

  “這種時候,畜生比人厲害多了。”鄭宗無力地安慰著賀穆蘭:“我們現在該想的應該是休息一會兒吧?你已經走了幾個時辰了?”

  “我不知道啊。”

  賀穆蘭嘆了口氣,看了看頭頂上的月亮。

  “我們走了許久了嗎?為什麼月亮的位置一點都沒動?”

  他們說了這麼多話,走了那麼長一截路,為什麼月亮還是沒動呢?

  鄭宗突然動了動,將自己血肉模糊的臉完全朝向賀穆蘭,嘿嘿一笑。

  他看不見自己臉的樣子,所以恐怕還自以為這樣很詼諧,可實際上,賀穆蘭低頭看見他這樣怪笑的樣子是真的提了神。

  活似三流恐怖片裡爬出來的喪屍一般。

  還是光著的。

  嘿嘿笑著的鄭宗嘴唇已經乾裂的見血了,他睜大了眼睛,向著賀穆蘭幽幽說道:“花將軍,你聽沒聽過沙漠裡的一個傳說?”

  “什麼傳說?”

  賀穆蘭抱著鄭宗,竭力讓自己不去看他的臉。

  “沙漠裡死掉的人,是不知道自己死了的,他們的鬼魂會一直在沙漠裡飄蕩,想方設法的離開沙漠。”

  鄭宗的聲音陰森森地:“嘿嘿,連鬼都不願意留在沙漠裡,可見沙漠實在比地獄還要可怕。說不定我們已經死了,現在想走出去的,不過是我們的鬼魂。”

  賀穆蘭被鄭宗陰暗的語氣嚇得打了一個寒顫,直接停住了腳步。

  鄭宗還在對著她怪笑,渾似鬼上身似的。

  這讓賀穆蘭沒好氣地把他丟到了地上,從腰上取下酒囊,仰首抿了一口。

  甘冽的烈酒沿著喉嚨下去,一直燒到胃裡。空蕩蕩的胃被這烈酒灼燒的直發疼,那滋味實在不好受,卻提醒著賀穆蘭,她還活著,是人,並不是鬼魂。

  鬼魂應該是感覺不到胃疼的。

  “我要死要活的抱著你,走到腿都發軟,你居然給我來這個?嚇唬人也不是像你這麼嚇的!”

  賀穆蘭甩了甩胳膊和腿,又重新彎下身子。

  “算了,繼續走吧。走到我走不動了為止。”

  “我是說真的。”

  鄭宗並沒有舉起胳膊,而是十分嚴肅地點著頭。

  “我一定是死了,所以才感覺不到全身疼痛或者冷。花將軍,你現在抱著的是我的鬼魂,才會這麼輕鬆。你把我丟下吧,你自己走,我雖然是鬼,但是不會怪你的……”

  “你是鬼也得跟我一起走出去!!”

  賀穆蘭突然失態地大叫了起來。

  “五千虎賁軍跟著我離開了平城,現在回去的還不知道能有多少!你、慈心大師、蓋吳,原本都跟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是被我硬生生扯進來的!如果你死在了這裡,我該如何面對自己?”

  賀穆蘭恨聲道:“你是鬼也好,是人也好,都得跟我回平城去!死了一個大行驛還不夠嗎?還要死多少人才行?每死一個人……”

  “都是我的無能啊!”

  “你為什麼是個好人呢。”鄭宗的眼淚沿著眼角流了下來,留到自己滿是傷痕的臉上,痛得如同錐心。

  他用著極小的聲音自言自語。

  “放棄我不好嗎?我已經堅持不下去了啊……我自己不想活了……”

  雖然才一天,可他這麼大都沒吃過這樣的苦。

  他也根本就不是這麼堅強的性子。

  “別哭了。”賀穆蘭準備彎腰將他重新抱起來。為了讓他放鬆一點,賀穆蘭刻意開著玩笑說道:“你要再哭下去,我說不定會渴的去舔你臉上的淚珠子。”

  賀穆蘭一隻手剛抓住他的肩膀,卻感受到他整個人震動了一下,手臂也像是不由自主一般抬了起來……

  “別亂動,不需要你用勁兒……”

  賀穆蘭還以為他不想走了,語氣有些煩躁地開口。

  “我來……”

  “花將軍,那邊有綠光……”

  鄭宗抖了抖,突然了悟了過來。

  “是我們身上的血。我們身上的血腥味,把狼引過來了!”

  並不是只有人會在晚上趁著氣溫低行走的。

  夜行性的動物也是一樣。

  賀穆蘭穿著沙漠裡必備的長靴子,所以一般的蛇蟲咬不到她,可要是遇見狼,這種靴子毫無用處。

  “狼?”

  賀穆蘭赫然一驚,扭身看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腥臭的風迎面撲來,賀穆蘭身手極快地從要帶上拔出匕首,月光之下,只見得匕首的精光閃耀、跳動、流轉,就在電光火石之間,賀穆蘭已經朝著迎面撲來的狼身上刺了七八下。

  她的武藝是實打實在生死之際鍛鍊出來的,每每到絕望之時就能爆發出巨大的力量。那隻狼還沒有得手,已經被賀穆蘭刺了好幾下,然後無情地一腳踹開。

  然而事情還沒有結束,一隻狼死了,他們的四周卻又出現五雙綠森森的眼睛。

  那隻狼只是試探的誘餌。

  他們被狼群包圍了。

  “五隻……老天可真是不肯放過我們。”

  鄭宗苦笑著坐起了身子。

  “我虛弱的根本站不起來,我知道你能殺出去,你自己去吧。”

  “不過是五隻狼而已,你太小瞧我了。”

  賀穆蘭兩道濃眉倏地一揚,臉上現出了令人望而生畏的表情。

  她甩手把手中的匕首丟給了鄭宗,從腰上取下厚重的磐石,昂然道:“你自己拿匕首保護好自己。”

  她望著地上已經開始抽搐的狼,喉嚨間居然有股難忍的乾渴。

  一天一夜沒有喝水也沒有進食,只喝了一口烈酒,她雖然口中說的硬氣,但身體的狀態卻沒有想像的那麼好。

  在鄭宗駭然的表情中,賀穆蘭沒有立刻和圍攻而來的狼對抗,反倒俯下身子,對著地上那隻狼被刺穿的喉嚨狠狠地飲了一口鮮血。

  又腥又熱的鮮血被賀穆蘭咬牙咽了下去,乾渴的快要冒煙的嗓子立刻舒適了許多。賀穆蘭站起身,擦了擦自己的嘴,重新舉起磐石。

  “現在該害怕的,應該是這些狼才對。”

  ***

  戰鬥結束的很快,並不是賀穆蘭如何厲害,而是因為狼實在是一群很聰明的動物。

  和狼群戰鬥,與軍隊相鬥沒有什麼區別,無非都是“擒賊先擒王”。第一隻被派出來試探的當然是狼群中微不足道的那一隻,可隨著狼群發動進攻,還是可以看出來哪一隻才是這個狼群的首領。

  賀穆蘭並不是莽夫,她沉著又冷靜,手中握有沉重的磐石,又有用不完的力氣,幾隻狼久攻不下後想要襲擊鄭宗,卻被她的磐石牢牢地封鎖住了行動的路線,被迫去保護一直被她攻擊的狼王。

  最終,賀穆蘭以雙腿被狼群首領抓傷為代價重創了它,而狼群在發現一死一傷依舊無法得手之後,很快就暫時離開了。

  雖然離開了,可它們並沒有走遠,就像冤魂不散一般,綠幽幽的光仍在不遠處閃爍,像是等著賀穆蘭和鄭宗真正精疲力竭的那一刻,就會發起下一次的攻擊。

  “怎麼辦,它們好像盯上我們了。”

  鄭宗握著匕首,有些頭疼的看著遠處的狼群。

  “你應該高興,這裡有狼出沒,說明附近一定是有綠洲,或者有足夠讓它們生存的獵物。”賀穆蘭並不覺得頭疼,反倒隱隱有些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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