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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你說的沒錯,如今事情已經發生,我該做的不是如何讓兇手去死,而是讓大行驛的犧牲更有意義。”

  她的眼神里露出寒冷的光芒。

  “北涼必須付出代價,僅僅是這樣還不夠。”

  ***

  長明宮。

  “我不知道你竟願意做出這麼大的犧牲。”沮渠蒙遜滿臉愧疚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菩提不會有事的,我把自己的死士都已經派給他做侍衛了,從此以後他們就是他的侍衛。”

  “我自己的兒子,我難道不會保護好嗎?”孟王后表情哀傷地看著沮渠蒙遜:“我為你生了三個兒子,而這三個兒子都為了北涼做出了最大的犧牲。蒙遜,我已經開始有些後悔當年嫁給你了。”

  她哽咽著說道:“我那時候是多麼的快活啊,每天要想的只是明天要獵什麼樣皮毛的狐狸……”

  沮渠蒙遜隨著她難得的軟弱回憶起了過去,忍不住也露出一絲懷念的笑容:“我那時候也不是涼王,唯一想著的就是怎麼才能讓段大王把他的那把劍賜給我。”

  段大王說的是段業,北涼真正的開創者。

  北涼的基業,是沮渠父子向段業復仇之後奪取的。

  那時候誰也不知道他們的背上會肩負起這麼龐大的一個國家,沮渠蒙遜只是北地盧水胡豪酋之子,孟秋霜也只是北地白馬羌首領最得寵的女兒。

  “你相信我,菩提最終會登上王位……”沮渠蒙遜溫柔的看著自己的妻子,“政德和興國的死,我也很難過,但我昔日的誓言不會作廢。也許牧健會得意很長一陣子,可最後菩提才是最後的贏家。我從不妄言,你現在也許不明白,但以後就會知道,我給菩提選擇的才是最好的路……”

  ‘也許你給菩提留了什麼後手。’

  孟王后面上哽咽,心中卻在冷笑。

  ‘但我們母子都不稀罕了。’

  沮渠蒙遜也許是對孟王后的犧牲心中十分愧疚,兩人竟久違的依偎在一起,一邊回憶著往昔一邊說著溫言軟語。

  然而他回憶的往昔越是美好,孟王后只會越覺得呼吸困難。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溫水煮熟的那隻青蛙,因為一開始的環境是舒適的,漸漸一步步到了這樣的地步,直到最小的孩子差點遭了毒手才清醒過來。

  他如果一直想著保護他們,她又何至於落到這樣的地步?

  她並不是無知的婦人,她也見過當年那位被人傳揚“軟弱”的南涼國主,那時候他的話到現在她都記憶猶新。

  “作為一個國主,能夠給女人最好的東西,就是表現出能讓她有恃無恐的最大寵愛,讓她的兒子坐上王位,以及……”

  他笑著說道。

  “即使是自己死了,也能繼續無憂無慮享受尊榮的活下去。”

  所以從一開始,她就不相信什麼“擋箭牌”,“我寵愛其他女人是顧及你的名聲”之類的話。

  她只不過是為了讓兒子登上王位而苦熬罷了。

  現在想要當王的兒子已經去了,剩下的那個最大的願望是走遍天下,她又何必再裝腔做戲噁心自己敷衍他?

  想到這裡,孟王后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推開了依偎在他身上的沮渠蒙遜。

  “這個時候白馬肯定又在淘氣不肯睡覺了,我要去看看。大王您請便吧。”白馬是她的女兒,菩提的姐姐,性格渾似男孩。

  想到那個調皮又無法無天的女兒,沮渠蒙遜頭疼的嘆氣出聲:“這個女兒我雖然不準備拿她和親,但是天天舞刀弄槍傳出去也不好,你還是……”

  “我準備讓她在我死後接替守衛地道的工作。”孟王后只是用一句話就堵住了沮渠蒙遜的嘴。

  “她也許晚嫁,也許根本不能嫁,我要好好鍛鍊她這些本事,大王不必操心。”

  孟王后對他隨意地點了點頭,正準備離開宮室,卻又頓住腳步,回頭對他說道:“大王,菩提離開我身邊後,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返。我如今只有這個女兒承歡膝下,不能讓她有一點閃失。菩提走後,我不準備再離開中宮了,白馬也必須和我寸步不離,可以嗎?”

  沮渠蒙遜的心軟了軟,“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不會插手中宮的事情,也會把那些看管你們安全的侍衛撤回去。”

  因為擔心孟家反叛,地道里也有沮渠蒙遜的人隨時巡邏,這些侍衛不聽孟王后的指揮,也是這些人里頻頻出現麻煩,菩提之前幾次遭受刺殺,都是屬於這一派的侍衛。

  但由於沒辦法控制住孟王后,沮渠蒙遜即使知道這群人已經並不值得信任,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用了。

  可如今,因為孟王后最倚仗的後手菩提已經被他交給了魏國人,愧疚之下的沮渠蒙遜終於鬆了手,將地道的控制權完全交給了孟王后。

  “這麼多年了,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句……”

  孟王后的眼角划過一滴淚滴。

  像是被那淚滴燙穿了心臟一般,沮渠蒙遜幾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姿態逃離了中宮之中。

  “母后,父王走了嗎?”

  怯生生的菩提從側室里偷偷伸出頭來。

  在他身後,一個長相酷似孟王后的小女孩大大咧咧地走出來,翻了個白眼。

  “你要去魏國,他肯定心虛的連呆都不敢多呆了!”

  “白馬,不要老是把你弟弟推出來當背黑鍋!”

  孟王后一看就知道菩提是受姐姐的攛掇才幹出這種偷藏在後面偷聽的舉動。

  白馬吐了吐舌頭,“他也想,只是不敢做,我推他一把是給他合適的藉口,壞人全我當了,真是苦啊。”

  孟王后實在不知道白馬這個跳脫的性子到底像誰,她和沮渠蒙遜都是穩重而謹慎的人。

  要不是她自己知道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對沮渠蒙遜忠貞不二,她幾乎都以為這是她酒後亂性和哪個潑皮生的孩子了。

  一個女孩性格像是潑皮無賴,這像話嘛!

  “阿母,我們是不是很快就可以走了?”白馬期待地望著母親,“去看看那些商人和侍衛們說過的地方?”

  煙雲的江南,遼闊的中原,蒼茫的大漠,以及……

  各種類型的俊俏男人?

  太棒了,只要一想到自己不必在一群矬子裡挑一個稍微高點的嫁了,她恨不得立刻就走。

  菩提也眼巴巴地望著孟王后。

  他長這麼大還沒離開過母親。

  “玉龍表哥會保護好我的吧?我用不了多久就能再看到母后了吧?”

  “你真笨,你想多離開一會兒,阿母都會瘋的,怎麼可能讓你在外面多呆。你等一等,等我們去接你啊!”

  白馬沒心沒肺的話似乎安慰了菩提擔憂的內心,也跟著笑了起來。

  “你們放心,我們都會好好的。阿母等這一天等了許多年了……”孟王后抱著一雙兒女,默默地點頭。

  “所有人都會保護好你們,更何況,魏國那位花木蘭,是個十分正直的好人,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害你……”

  孟王后想了想,蹲下身子,用十分慎重的語氣囑咐菩提。

  “但是花木蘭是個好人,並不代表魏國的使臣都是好人。你到了魏國使團那邊,一定要寸步不離的跟著花木蘭,這樣即使有人想暗算你,也要過了他那一關。他那樣的人,絕不會讓你出事,你明白嗎。”

  “我明白。”

  菩提點了點頭。

  “哪怕丟臉,我也會跟在他後面的。”

  “就說是阿母說的,他會理解。”

  孟王后捏了捏菩提的小臉。

  “恩。”

  ***

  七月十五,北涼人占卜出的吉日。

  這一天,在北涼引出了無數動亂,讓所有北涼人又懼怕又好奇的魏國使團終於離開了姑臧。

  如同入城一般盛大,魏國人走的時候隊伍更加喧鬧、排場更加壯觀,因為來的時候他們只是虎賁軍和使團,走的時候卻帶走了他們最美麗的公主和最尊貴的王子。

  這對於所有的北涼人來說都是一種恥辱,可這種恥辱的背後,又滿是北涼百姓們因為犧牲了王子和公主換來和平保證的慶幸和高興。

  他們麻木的認為這是一場真正的“金玉良緣”,是秦晉之好後的情意綿綿,甚至於許多多情的少年們都在興致勃勃地談論著“一位美麗的公主和異國年輕俊美的帝王相愛”的故事,言語中仿佛已經看到了兩人幸福美滿的未來。

  男人們都在猜度著善良的興平公主究竟有多美,曾經發動賑災的她多麼的賢明,而女人們則瘋狂的想像著拓跋燾的胸膛有多麼寬厚,他的臉龐又是多麼的迷人。

  他是最英勇善戰的戰士,也擁有世上最堅毅無敵的軍隊,他的咆哮能讓敵人顫抖,他的笑容又能讓最美麗的女人為之心醉。

  就連一直有些鬱鬱寡歡的賀穆蘭看到這些北涼人為可能到來的和平如此喜悅之時,心情都稍微好了一點。

  至少大行驛希望看到的是這樣的送別,而不是一大簍子臭雞蛋和敢怒不敢言的瞪視,這一點她十分確定。

  大行驛的屍體在這個酷熱的天是帶不回去的,鮮卑人們為他舉行了盛大的“燒葬”,連孟王后和涼王都親自到場燒掉了不少祭品。北涼的高僧們超度他枉死的靈魂,姑臧城的毒蛇因為這件事幾乎絕跡……

  “我們要回家了。”

  賀穆蘭看著碧藍的晴空,情緒終於被這個讓人滿意的結果帶動了起來。

  “我們回家!”

  “回家!回家!”

  “魏國威武!”

  眾人的歡聲笑語,輕鬆暢快,都在賀穆蘭一句簡單的“回家”之中醞釀成了瘋狂的思鄉之情。

  魏國的使臣和虎賁軍們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告別送別的北涼官員和涼王和王后,然後下令所有的駿馬都撒丫子狂奔起來。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離別之前,也不知道還要客套多久。

  已經習慣了這些的魏國使臣們突然覺得連客套都變得難以接受起來。

  如果是李順的話,恐怕和沮渠蒙遜不知道要說多久吧?

  再看看花木蘭……

  “到底什麼時候走?”

  一臉不耐煩的賀穆蘭望著向她走來的孟王后和沮渠蒙遜,臉上露出了一種“好麻煩我能直接就走了嗎”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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