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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遠遠的,寇謙之蒼老的聲音如洪鐘般敲在她的耳邊,將她震得神魂俱驚!

  是老天?

  老天要滅人?

  為何?

  一股悲憤之氣從賀穆蘭的心底油然升起,她感受到這股氣憤不僅僅是她自己的,還有花木蘭的,更有無數借過她力氣卻無法扭轉大局的可憐之人的。

  百姓何其無辜!

  這位陛下想要天下太平的心思如今也是真的!

  如果這些都無法讓老天開眼,還有什麼可以?!

  “你可以。你是逆天而來之人,你可以!”

  屬於年老的寇謙之的嘆息聲,一聲接一聲的縈繞在她的耳邊,似乎在為他看到的未來而傷心欲絕。

  我可以?

  我要醒來!

  我要醒來!

  賀穆蘭心中的答案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了,她的思想瘋狂的轉動了起來,幾乎貪婪的吸收著那股力量所扭轉過的一切陰謀詭計,想要藉此把她最不擅長的權謀短板給彌補起來。

  如果是天要滅絕大地上的蒼生,讓眾生歷經劫難……

  那她就……

  逆、天、改、命!

  ***

  “你們這群廢物!她燙的都要快要燒起來了,你們居然說她沒病!”

  “可是陛下,花將軍脈相強勁有力,根本不像是中毒的樣子。雖說他燒的可怕,可是身上有汗,面色也不蒼白,用金針刺之還有反應,也不像是單純因惡疾引起的高燒,我們都認為,應該是中了某種魘術……”

  這時代巫術和醫術還沒有分家,尤其鮮卑人的宮廷里巫醫、御醫、僧醫、道醫什麼都有,這些漢人郎中診不出奇怪,立刻禍水東引,想要讓其他人分攤一點傷害,不至於讓他們被魏帝一個火冒三丈拉出去砍了。

  拓跋燾聽到御醫推脫的話,氣的破口大罵,直指一個巫者。

  “大流王法師,你平日裡不是說自己能通神嗎?怎麼不做法了?”

  大流王是薩滿教的首領,他帶著天神的面具,只是看了賀穆蘭一眼,就充滿敬畏地收回自己的視線,搖了搖頭道:“花將軍生有神力,百邪莫侵,更別說區區的魘術能拿他如何。就連常在她身邊之人,都能沾染她的一身正氣,不要用鬼魅之術侮辱了他。”

  “哈,這話說的真是漂亮!百邪不侵……嗯?”

  拓跋燾劈手摘掉大流王的面具,直把臉幾乎貼到對方的臉上,似乎要看清這個**師是不是那種招搖撞騙、如今無計可施之人。

  可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坦誠,和絲毫無懼。

  鮮卑傳統的貴族都敬仰薩滿法師,有些宮人見到拓跋燾對“天神化身”的大巫師不敬,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

  好在兩人的對峙沒有多久,拓跋燾冷哼了一聲,又把面具丟到了他的手中。

  “到底什麼原因?道醫呢?僧醫呢?總有些結論吧?下午還好好的在角牴,晚上就燒的快要升天了!”

  御醫首領和大巫師都輕鬆推脫了,剩下許多更找不出原因的,恨不得把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再不要出現在拓跋燾的面前。

  可是拓跋燾卻不願放過他們,不停的屋子裡踱著步子,用刀子般犀利地眼神不停地掃過他們,讓他們給出個結論。

  拓跋燾沒有明確表明過自己的信仰,但國中所有的宗教在大魏都能有一席之地。由於佛教是魏國第一大教,西域來的僧醫在宮中也有崇高的地位。

  而道醫的方術和鍊氣之術則是強身健體、推宮過血、疑難雜症的佼佼者。

  可是這幾個道人在把過望聞切、又用真氣探視過賀穆蘭的經脈之後,得出的是和御醫差不多的結論。

  “花將軍陽氣充沛,而且隱隱還有我們道家之人突破心境的情況,我認為這不像是壞事,陛下不如靜觀其變。”

  一個老道收回手,誠懇地對拓跋燾建議。

  “突破?花木蘭何時歸了你們道門了?”

  “那倒沒有,不過花將軍之前曾被天師所救,若是那時候沾染了一絲道氣,自行修真,也不是不可能……”

  “開什麼玩笑!她是我大魏的將軍,怎麼可能去當什麼清心寡欲的道士!”

  拓跋燾一聲大喝,嚇得那老道倒退三步。

  “寇謙之呢?寇謙之召來了沒有?”

  拓跋燾問身邊的趙常侍。

  “陛下,寇天師還在泰山之頂閉關,要明年正月上元節才會出關。”

  “哪怕藏在山洞裡也要給我挖出來!我的將軍出事了,他怎麼還能悠然自得的閉關!他能救他一次,不能救他兩次嗎?他的預言呢,壞了?”

  拓跋燾咆哮著,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趙常侍伺候他幾十年,知道他就是這個暴躁的脾氣,也不抵他的風頭,只是低下頭先不逆著他的毛。

  竇太后的慈安宮裡,賀穆蘭依然是滿面通紅的蹙著眉頭,一雙眼皮像是被膠水粘住了,就連御醫想要掀開眼皮看看眼白都很困難。

  剎那間,拓跋燾發現賀穆蘭的眼角有光芒閃過,他彎下身子,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再仔細一看,竟是眼角慢慢地泌出了一滴淚珠,從那通紅的臉龐上輕輕滑落。

  花木蘭哭了?

  拓跋燾震驚地立在賀穆蘭的榻邊,不知她為何會流淚。

  他的眼前還浮現著她在花家小屋裡發誓要為他效忠的一幕,那時她也是熱淚盈眶,而他躊躇滿志……

  然而事情過去還沒有多久,這位風華正茂的將軍就這樣躺在了這裡。

  到底是誰暗下毒手?

  是不願年輕寒族出頭的鮮卑貴族?

  還是對花木蘭擅闖崔浩府邸而心有怨恨的漢人?

  還是北涼、北燕、柔然這些懼怕花木蘭力量的敵國勢力?

  總不能是胡夏的餘孽吧!

  拓跋燾越想心中越心亂如麻,只覺得滿世界都是他和花木蘭要面對的敵人。

  可惡!

  他明明已經這么小心的庇護著他了!

  拓跋燾咬的牙齒都在嘎吱嘎吱響,趙常侍都在考慮是不是要把竇太后請來安撫一二……

  就在這時,一位宿衛急急忙忙地立在殿外,對著宮室大聲稟報起來。

  “陛下,北涼使臣里有一僧人在宮門外求見,說是知道花將軍為何昏厥!”

  這一聲如雷貫耳,擊的滿室之人全部露出希望的表情。

  拓跋燾已經顧不得怎麼會是個僧人了,連忙出聲發問:“是哪個僧人?北涼人嗎?快快請進來!”

  “不是北涼人,看起來像是西域人,文書上寫的是曇無讖。”

  北涼僧人做官都有的,使臣里有個和尚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一聽到那僧人的名字,魏國宮中的一個僧醫肅然起敬,念了句佛號就站起身,竟然開始整理起自己的衣衫來了。

  拓跋燾見到這位僧醫這麼慎重,不由得對即將到來的僧人也期待起來。

  曇無讖是個四十來歲的精瘦和尚,和所有天竺來的和尚一樣,他的皮膚比中原人要黑,身材也很瘦小,只有一雙眼睛裡蘊藏著智慧的光芒。

  曇無讖的衣衫凌亂,袖子甚至裂了一大塊,一望便知是之前和人有過拉扯。

  想來他過來的過程不怎麼愉快,甚至和人發生過爭執,這才成功的見到了拓跋燾,也見到了賀穆蘭。

  但拓跋燾如今不想知道曇無讖經歷了什麼,只是在客套的寒暄之後,拉著曇無讖去診斷賀穆蘭。

  片刻之後,一邊解釋了來龍去脈,一邊細心用自己的神通對賀穆蘭做出諸多呼喚的曇無讖,面色蒼白地宣布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哎,是我本事不濟,喚不醒花將軍。我不該試圖更改天意,最終害人害己,我真是罪孽深重,無法向佛祖贖罪了。”

  迷迷糊糊間,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在賀穆蘭的耳邊幽幽響起。

  “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我精通《涅槃經》,已經用涅槃之術照進花將軍的神識,讓她藉由明曉‘本心’來喚醒‘本識’。照理說,她在夢中見到過自己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應該就會明白自己必須要醒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醒……”

  曇無讖對自己的術法是很自信的,也知道賀穆蘭為何會昏迷不醒,無非就是力量過於膨脹,這種膨脹的力量只要她醒來後,想法子通過鍛鍊加強自身、再快速消耗掉一部分,就可以不危及性命。

  但若真醒不過來,說不得就要真氣爆裂而亡了。

  “我動了‘好勝之心’,又想借敦煌太守的力量為我佛修建佛窟,犯了大戒,若花將軍再沒有醒來,陛下殺了我便是。”

  曇無讖眨了眨眼,很從容的說道。

  “曇無讖大師願意不顧北涼國諸人的反對隻身入宮,已經是花木蘭天大的造化。若真醒不來……”

  拓跋燾靜靜地眯上眼睛,眼神里全是暴nüè殘酷的意味。

  這位年輕的帝王雖然一貫表現出寬宏的一面,但誰也不會忘了他也是一位能征善戰的君王。

  鮮卑人嗜血而喜歡征服的血液流淌在他的全身里,只不過被他的理智和智慧小心隱藏,可偶有鋒芒畢露……

  “我會讓北涼再不存於這個世上。”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

  曇無讖被這樣的皇帝所震懾,露出害怕的表情。他只是一個遊走四方的僧人,以翻譯經文和弘揚佛教而奉獻一生。

  當知道自己的“神通”可能誤傷到別人以後,這位可敬的長者衝破重重阻撓找到了魏國的宮中,要為花木蘭治“病”。

  如今他雖一籌莫展,但也知道這位陛下的逆鱗似乎是被摸到了,心中不由得後悔自己走上這一趟。

  若不知道是自己間接造成的傷害,也許這位陛下還在苦苦尋找兇手,可若是牽連到更多無辜之人,他的罪孽就會更深了。

  拓跋燾的怒氣讓整個宮室里的人大氣都不敢呼出一口,可病榻上的賀穆蘭似乎是對這位君王的戾氣有所感應,竟幽幽地睜開了眼。

  正撞入拓跋燾滿是暴nüè的眼神之中。

  從各種記憶和幻想中經歷而回,像是活了十生十世一般的賀穆蘭定定地看著這位年輕的君王,腦子裡浮現的卻是後期被懷疑和各種背叛折磨的失去英姿的中年拓跋燾。

  戾氣這種東西,原來真的是一步一步累積而成的。

  失望了太多次的拓跋燾,最終還是捨棄了“仁道”,而選擇了“霸道”,成為了一位晚節不保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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