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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的身邊,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將羊肉和豬肉細細的切成絲,再加入生薑、橘皮蔥白一起搗,邊搗邊加著什麼,最後用紗布將肉擠壓成丸子狀,放在一旁。

  那王伯則把羊湯倒入小鍋煮沸,下肉丸煮熟,放入蔬菜和幾片胡餅,便是一碗跳丸炙了。

  過程倒是不複雜,味道卻是極好。

  那搗肉的力道大概是關鍵吧。

  “陛下在想什麼?”賀穆蘭看著拓跋燾碗裡還有幾顆肉丸,只覺得腹中還有些餓,又不好意思喊那老闆再來一碗,他剛說了全部他請,人家也是小本生意,多了他也負擔不起。

  食肆旁邊還有一個賣胡餅的大娘,因為胡餅佐湯最是方便,王伯的胡餅放的又不多,所以這大娘的胡餅賣的也是極好。可是如今其他客人都被趕走,這大娘也就只能愁眉苦臉地老往這邊看。

  賀穆蘭心中過意不去,吩咐陳節取了一些鹽去換胡餅,那大娘的愁眉才漸漸展開。

  “我在想,這麼多牛羊,若一起運到國中,花費的成本太大,國內也不需要這麼多牛羊,這些牛羊倒可惜了。”

  拓跋燾知道如今賣到國中的都是出征將士們的戰利品,這屬於私人資產,他無權干涉。但也還有許多收歸國有的牛羊還在邊關,若真宰了實在是可惜,要想養著,又要大量的人手。

  柔然那些俘虜也成問題,關內要湧入這麼多奴隸,勢必要改變很多事情。

  “陛下何不讓柔然的俘虜就在漠南放牧,為我大魏囤積軍糧?”賀穆蘭已經見識過了張大郎的事情,知道他險些釀成了悲劇,不由得開口道:

  “國內耕田的男丁已經是不夠,再加上照顧這麼多牛羊的更是麻煩。柔然已滅,漠南有大片空出的糙場,不如建立數個牧場,由鮮卑牧民放牧,柔然的奴隸做些雜役,為我大魏的大軍提供保障。”

  拓跋燾點了點頭:“我也想這麼做,可軍中也不需要那麼多牛羊肉吧……”

  “陛下,並不只是牛羊肉啊。牛皮可以做皮甲、做皮靴,牛角可以制弓、制鞍具,牛黃、牛膝都可以入藥,若是官售這些,尋找國內的大商家收購,或是交由將作監製作鎧甲兵刃,比賤價賣了要更好。”

  這便是深加工和精加工比原料更有價值的原因。

  “羊也是這樣。養著羊,羊毛剪下來可以紡線,做衣衫做毯子都可以,羊毫可以做筆。羊角也有其他用處。羊奶、牛奶都可以做成酪子,哪怕軍中不用,便宜賣入城中,也有不少人會要。”

  賀穆蘭興致來了,又說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漠南大片水糙豐美之地如今空閒,而那麼多柔然俘虜若湧入國中,總會擔心他們生變,可如果置之不理又會逃竄回糙原,不如給他們一些事做,讓他們習慣我大魏的生活,若是表現的好的,能夠得到獎賞,為了得到賞賜和身份,他們就會漸漸習慣這樣的生活。”

  “這些牛羊原本就是他們養的,熟悉它們的習性,交給他們飼養更加合適。戰馬卻不然,戰馬攸關生死,養著戰馬的牧場必須由可信任的官員管理。等我軍中可大量提供替馬之時,軍戶們也就不用擔心自己的馬不夠好了。”

  賀穆蘭是從右軍升上來的,當然知道右軍的馬良莠不齊,一旦急行軍,隊伍掉隊、脫隊的人不知有多少,全因馬力太差。

  真要打仗,陣形大亂是很可怕的事。可硬體條件跟不上,平日再訓練有素也沒有用。這也是為什麼出身最低的右軍作戰能力始終比不上中軍的原因。並非單兵能力不行,而是裝備差了。

  “你說的倒是頭頭是道,只是之中還牽扯到不少關節……”拓跋燾壓低了聲音:“漠南的牧場有許多鮮卑大族盯著,就等著圈呢。”

  “那就叫他們交稅……”賀穆蘭也小聲地說,“得了牧場,陛下不妨把牛羊也撥給他們,再派朝廷官員‘監察’,若有收益,需得繳納稅收,這樣省下了管理牧場的人手和時間,又得了進項。只是自己的牧場還是要建的,處置牛羊倒在其次,關鍵是那麼多人……”

  遠的不說,那麼多高車人還眼巴巴等著分糙場呢。

  以前他們都是奴隸,沒有自己的地盤,在自己主族的地方放牧,動輒被趕去他處。如今他們歸附的快,又立了大功,這糙場第一個就要考慮到他們。

  “除此之外,柔然王庭原本就是水糙最美之地,今年夏天又被大檀用火燒過,等冬天一過,到了第二年開春,那塊地上的牧糙一定茂盛的要命,人人都要虎視眈眈。這塊肥地給誰都不合適,反倒容易引起爭鬥,若朝中在此建一牧場,大家都不要爭了,牛羊馬匹也不用千里迢迢運送南下了,豈不是大好?”

  “嘿嘿,你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拓跋燾把快要冷掉的圓子三兩口吃進肚子,“只不過那裡我不準備收歸國庫,要做我兒子的牧場。”

  “咦?”

  賀穆蘭一愣。

  “怎麼?我鮮卑大族都是如此。有什麼好吃驚的。那裡曾是王庭,只有王家能夠享有,象徵意義倒大於實際意義。我的大皇兒剛剛降生沒多久,我既沒有給他慶祝過彌月,也沒有給他的母族什麼獎賞,賜他這片牧場,便是最好的禮物。”

  拓跋燾像是所有初當父親的年輕人一般,想要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孩子。

  “他如今是我拓跋燾的大皇子,日後就是我拓跋鮮卑之主、大魏之主,以昔日王庭作為圈地,這才合適他的身份。”他毫不遲疑地說道:“至於管理那片牧場,在他能有得力的人手之前,還是我先委派著用上。”

  賀穆蘭哪裡敢談論這種儲君之事,只是低著頭不語。

  拓跋燾倒像是興致來了,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fèng:“你沒見過我那小子,真的是乖巧,體格也夠健壯,看他那眼睛就知道是個聰明孩子!哎呀呀,我都大半年沒見過他了,不知道現在長得多大了……”

  他倒是準備回去就立下儲君,這樣日後他出征打仗臣子們也放心許多。

  可是賀夫人,還有朝中那麼多後宮嬪妃的家人……

  一向不害怕陰謀詭計、刀槍箭雨的拓跋燾,忍不住頭痛地捂住腦門。

  “陛下?”

  “哎,別喊我,讓我靜靜。”

  賀穆蘭莫名其妙地看著突然鬱卒起來的拓跋燾,只好沉默的繼續啃著胡餅。

  待所有人都吃的大飽之時,拓跋燾起身和那王伯告別,臨走前偷偷丟了一塊銀子在搗肉的木沖里。王伯年紀有些老了,眼睛昏花,自是沒看到拓跋燾做了什麼,那年輕人大概是王伯的子侄,應當是看到了,可也當做什麼都沒看到的繼續切他的肉絲。

  想來今日宿衛加拓跋燾等人大吃大喝,又趕跑了這麼多客人,已經給今日的營生帶來了很大的影響,那年輕人和拓跋燾又不認識,見能少一些損失,便承了拓跋燾的好意。

  那一塊銀子,足夠王伯家賣上一個月的跳丸炙了。

  飯後,拓跋燾讓眾人找一客店寄了馬,陪著他在城中亂逛,走的最多的就是集市和酒肆。

  賀穆蘭陪著他逛完了東市逛西市,又看著他跟著一群酒客像模像樣的吹牛閒談,再罵罵當下的一些不平之事,簡直是瞠目結舌。

  若說之前那副對城市的熟悉已經讓她驚訝過一回的話,如今這個活像紈絝子弟在街頭嬉笑怒罵的樣子簡直讓她有些崩潰。

  至少她是怎麼也做不到一邊抖著腿一邊剔著牙,問著酒客“最近哪裡有什麼樂子可知道”這樣的話的。

  直到出了酒館,賀穆蘭還一副夢遊的樣子。那些宿衛則是在拓跋燾“暗訪”的時候隱蔽在四周,只有在人少的地方才又冒了出來。

  “怎麼,你很吃驚?”

  拓跋燾看著賀穆蘭的樣子,哈哈大笑。

  ‘豈止是吃驚,簡直是嚇尿了好嘛!’

  賀穆蘭點了點頭:“陛下對臨平的熟悉,實在讓末將驚訝。”

  “我十幾歲時就已經走遍魏國了。”拓跋燾帶著笑意,“我從小武藝就出眾,加之我兄弟眾多,父親便不拘著我們常在宮裡,我這個人性子野,一直愛亂跑,一年倒有大半年都在宮外。我還曾跟庫莫提溜去過夏國,把我的母族嚇得半死,庫莫提也被我父汗抽了十幾鞭,那之後我就不敢溜去他國了……”

  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合適,語氣得意地繼續說:“我十二歲遊歷河套時,正遇到柔然犯邊。就是那一年,我設計圍殲了他們。那一戰讓我知道蠕蠕們實在笨的可憐,沒什麼了不起的。後來我前往北方六鎮,仔細觀察了蠕蠕的動向,覺得被動防守並不能給我們帶來勝利,於是黑山大營便立了起來。”

  “待我十五歲被立為太子,我就開始代替我父汗巡視各地了。我這人不愛跟著大隊伍走,有時候常拉著崔太常微服出行。”

  拓跋燾回憶起年少時候的事情,眼角眉梢都舒展開了。

  “剛才做肉丸的那家食肆,便是崔太常發現的,認為民間能有這手藝,做的還算。我本人對吃這種事並不講究,但他是漢人,又出身世代公卿的鐘鼎大族,對吃卻是十分挑剔的。那老漢得了他的指導,自然對他感激戴德,所以剛才一見我就問崔太常來沒來。”

  賀穆蘭這才恍然大悟。

  她在拓跋燾身邊也待過一段時間,知道他是連生牛肉都吃的人,絕不會和後世的吃貨一樣一到一個城市就先去找那個城市哪些東西好吃。

  想來那位對吃講究的崔浩大人也是頭疼,跟了這麼一個儲君,除了要操心他的安危,還得填飽自己的肚子。為了能吃的舒服,還要教別人怎麼做。

  能知道菜餚怎麼做,這崔浩也算是個全才了。

  至於拓跋燾的風格,像剛才那樣遍訪集市、詢問物價,和路邊的老太太聊天問今年的收成,這才像是他這個一國之君會問的問題。

  魏國人口組成複雜,胡族和漢族雜居,酒館裡最容易生事,他問問最近的新鮮事,便是想知道民風人情如何。

  若有大的冤屈,在酒館裡坐一會兒,也就能知道個隻言片語,到時候再找白鷺官去查,一查便能了解。

  賀穆蘭一直混在軍中,和這位陛下的接觸也就是在庫莫提身邊做親兵時的那些時候,以及後來在黑山大營備戰的日子,平日裡他是什麼樣子,做過什麼,以前又做過什麼,是一概不知的。

  不但她不知,就連前世的花木蘭,也不見得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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