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頁
黑山城後面的天空開始染為紅色,可北方的天空早已經泛著暗藍。這些人來到近前,發現黑山城沒有關閉城門也露出輕鬆的表情,似乎連馬兒的腳步都已經輕快了起來。
為首那將軍(應該是將軍!)看了為首的城門官一眼,從懷裡掏出一塊將牌。他身後的親兵接了,下馬遞給城門官。
那城門官一接到將牌就嚇了一大跳!
城門官一定要識字,否則無法檢查出入之人的身份憑證。魏國沒有路引,可身份憑證卻不見得少。
只見那將牌上只有兩行字,兩行足以讓他吹噓幾個月的字:
魏黑山
虎威將軍花木蘭
來者竟是最近聞名遐邇的花木蘭!
那城門官立刻恭恭敬敬地還回將牌,親自幫為首的將軍牽著馬往城門裡走。
他已經打定主意,哪怕此刻關門下鎖的鼓聲響了,他也不會關門,非要把這群人送進城中才會履行職責。
這些可都是真正的英雄!
賀穆蘭此時還不知道自己的名聲已經隨著軍中的傳聞傳揚出去了,見那城門官恭敬,還以為是和以前一樣希望得些賞賜。
賀穆蘭擔心馬上就要關城門,倒給別人添了麻煩。她隨身帶著一些值錢東西當盤纏,此時便隨便摸出一小塊玩意兒,遞給那牽馬的城門官。
“這是我從蠕蠕身上得的,贈與你吧。”
誰料那城門官卻露出一副“你這是在侮辱我!”的羞惱表情,把那塊雜玉推了回去。
“為將軍效勞是應該的,怎敢要將軍的東西?!”
這話一說,莫說賀穆蘭等人,便是城門官的下屬都露出“天下紅雨了嗎”的神色來。
賀穆蘭身後的諸人對視一眼,都覺得極為奇怪。
城門官城門官,便是什麼宗親貴族路過都要刮些油水,如果城門官不愛財,那真是變了天了。
賀穆蘭顯然也是這麼想的,還以為他是客氣,那玉又伸了過去。
這城門官顯然已經氣急了,立刻鬆了韁繩,拱了拱手。
“將軍這麼折煞我,我真是不敢為您牽馬了,前面還亮堂,您自己駕馬過去吧!”
說完退了幾步,乾乾脆脆地回了城門之前。
他們都被這嚴肅的城門官引得一怔,越影卻是馬蹄不停,沒一會兒,賀穆蘭就穿過了城門的門洞,進了熟悉的黑山城。
如今已是黃昏,正該是出城之時,城門附近卻沒有聚集多少要出門的人,倒是有許多販賣畜生的販夫走卒圍在一起,大聲議論著什麼。
賀穆蘭在黑山大營呆了快兩年,這黑山城也不知道來了多少次,一見這情景就知道出了什麼事。
飼養牛羊馬匹的牧民很少在黑山城逗留太久,他們不是大的販畜商行,在黑山城多呆一天都要花費許多盤纏,更何況牛羊和人不一樣,不是能在客店常住的,此時天都黑了,販子們都還在門邊等著什麼,豈不是奇哉?
不過她一不是父母官,二不是黑山城的人,雖然心中奇怪,也繼續駕馬前行,準備去相熟的客店住宿一夜。
只是她的馬還未過去,就猛聽得一聲大吼:
“反正我們都是畜生,何苦熬著,我送你一程,你下輩子投胎,千萬別在偷畜生道了!”
賀穆蘭聞聲扭過頭,就見一個身強力壯的漢子高舉屠殺牛羊的屠刀,朝著一頭全身被縛之牛的脖子砍去!
手起刀落,血光四濺,那男人顯然心中情緒激動至極,硬生生把牛的頸項劃開好大一截,露出半截氣管來。
那跪伏在地上的牛哀叫一聲,從眼睛裡掉落大滴大滴的眼淚,像是在哭。賀穆蘭從未留意過殺牛的場景,見那牛會哭,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悲拗不已,朝著動手的男人怒視過去。
可那殺牛的男人卻露出比賀穆蘭還要悲拗的表情,也不顧那牛滿身是血,抱著牛脖子就大哭了起來!
“我不懂!我不懂啊!”
那男人哭著哭著,氣血凝滯,竟昏死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換大地圖。
小劇場:
哪怕是幻想,也要幻想個俊俏點的不是?
花木蘭:我長得不好看,真抱歉。
賀穆蘭:……這幻想,我反正是不要。
☆、第255章 瓜熟蒂落
“將軍,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去投宿吧?”
陳節見賀穆蘭一直看著那頭牛,忍不住出聲詢問。
“……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賀穆蘭對黑山大營的情感很深,這事沒碰到便罷,碰到了,總是要問問的。
黑山城一直由軍中治理,雖不是軍鎮,和軍鎮也差不了多少。
這裡住著不少將軍的家人,也有軍戶的親屬,黑山大營十萬將士的供給都靠黑山城,為了不使後方動亂,反倒比其他郡縣要清明些。
這些販牛販馬的販子在黑山城算是常見的,他們和柔然長期作戰,有馬匹牛羊出售給商人換取錢財也是正常,想當初賀穆蘭賣了那麼多匹馬,除了獨孤家消化了,其他的都是賣給了黑山城的販子。
這種散販是最辛苦的,他們大多是住在附近的牧民,敕勒川水糙豐美,糙場也沒有貴族圈占,很多牧民在其他地方無法謀生,就背井離鄉來到這裡,到了秋天牛羊肥美,總能賺個一年的餬口錢。
軍中之人早已習慣了賀穆蘭身上的氣勢,可這些販子們卻並不適應,見當頭一位騎士駕著黑色的神駿過來,頓時慌了手腳。
“老李,老李,快把張大郎弄醒!”
幾個販賣牲畜之人也不管被殺牛場景驚了的畜生了,連忙跑到哭暈的大漢身邊,一群人拉起那大漢,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臉的拍臉。
至於那頭牛,在流幹了眼淚之後,漸漸沒了聲息。
賀穆蘭翻身下馬,走到那大漢身前,對著他的神庭和印堂微微用力,頓時讓他醒了過來。
這個大漢醒來,一見到賀穆蘭,不但沒有露出感激的神情,反倒積蓄起唾沫,對著賀穆蘭狠狠地啐了過去。
“大膽!”
“庶子敢爾!”
陳節氣的臉色都變了,蠻古脾氣暴躁,更是一鞭子抽了過去!
賀穆蘭連箭支都躲得過,如何躲不過這口痰?當下後退幾步,躲過了這噁心的“暗器”,冷聲哼道:“莫名其妙,不知所謂!”
那男人還要再不依不饒,蠻古的鞭子已經抽到了他的脊背之上,痛得他弓起身子,嚎叫了起來。
周圍圍觀的人都被這架勢嚇傻了,有幾個和這男人交好的,立刻拉住還要動手的蠻古和陳節,口中不住相勸:“幾位軍爺,千萬別動手,別動手!我們都是苦人,是苦人啊!”
“讓他們打死我,打死我算了!這些當兵的,不給別人留一條活路!”這個漢子顯然被刺激的如瘋似狂,咬著牙亂罵:“今年不餓死,明年也要餓死,還不如被他們打死!”
“什麼餓死打死?”
賀穆蘭被這赤/裸/裸的敵意懾的心中一凜,再看看地上躺倒的牛,其他人慾哭無淚卻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不由得一怔:“……你們可是買賣出了什麼問題?”
“哎,這位將軍,您別怪張大郎,他辛辛苦苦養了一年的牛,原本是和城中酒樓商量好販出的,結果陛下大獲全勝而回,軍爺們也都得了不少牛羊,他們急著脫手,這牛羊就被各酒樓食肆給收了……”
一個滿臉風霜的牧民搖了搖頭。
“我們養牛養羊,耗費的功夫不說,花費也不少,哪裡能跟軍爺們白得的比?我們賣不了那麼賤的價,眾家食肆又紛紛壓價,他也實在是沒辦法。”
“你們沒辦法就能這麼噁心人嗎?去啐那些jian商啊,冒犯我家將軍幹什麼?”陳節素來嘴利,“我們當兵打仗,一沒俸祿二沒得益,把腦袋提在褲腰帶上過日子,好不容易打個勝仗,得點賞賜,不賣了養家餬口,難不成留著自己吃喝不成?”
“我們也知道是這個道理,可是……”那樣貌忠厚地突然說著說著情緒失控,捂住了眼睛。
“可我們的牛羊怎麼辦呢?”
這是賀穆蘭早就預見到的事情,也是朝中眾位大臣預見到的事情,可是還沒有幾個月功夫,他們最擔心的事情就已經發生了。
魏國的北方以畜牧為主,因為人口凋敝,地廣人稀,許多耕地無人耕種,索性圈成了糙場飼養牛羊,成為北方的主食。這年代沒有飼料,牛羊養大要耗費大半年的功夫,到了秋末膘肥體壯的時候賣掉,便能好好的過上一冬了。
只是魏國各種稅目混亂,趕著牛羊進城的販子,入城之時要交“販稅”,進了城,在集市掛攤也要交稅,為了能把牛羊賣掉,他們往往是風餐露宿,只住在街頭巷尾,連客店都不進,也不敢出城。
因為只要一出城,再回來又要交錢,如此幾次以後,販這些牲口就賠本了。
這張大郎在這裡賣牛已經賣了五天,他家裡還有寡母和弟弟妹妹,心中實在擔憂,可是又不能出城,加之身上能換口吃食的東西也都耗盡了,牛還是賣不出去,又氣又急之下,就忍不住殺了牛。
把牛牽回去的話,這趟白費了錢不說,牛也是要吃豆料的,否則要掉膘,他而已實在養不起了。
可是不牽回去,城裡的開銷太大,這牛羊價格又越來越賤,再跌下去,真是血本無歸。
像張大郎這樣的人,是情願自己殺了牛也不願意便宜了那些jian商的,可他畢竟養了這麼久,殺完以後立刻就後悔,又氣又悔,直接就暈了過去。
醒來之後會敵視賀穆蘭也是遷怒,賀穆蘭一看就是從沙場上回來的,在黑山城能騎戰馬的必定是將士,他滿腔鬱火正無處可發,就對著面前這個男人撒了出來。
只是賀穆蘭雖然性子和善,可陳節和蠻古卻不是好講話的人,這一啐,立刻又給自己惹了禍。
可憐他高高興興而來,指望得了米糧布帛回家,再過幾個月就要過年,家中弟妹也能穿上新衣,卻突然發現打贏了仗,他們反倒過不了好日子了,心中之懊喪可想而知。
這些牧民也無法理解“通貨膨脹”的遠離,又得罪不了身為衣食父母的收牛之人,就只好責怪那些攪亂市場價格的將士們了。
可這在將士們看來也是正常,他們得的牛羊多,一起便宜賣了最省功夫。
黑山城本來能消化的地方就少,平白湧入這麼多牛羊,養著費功夫,沒冰箱的年月,這些食肆酒館想多收購些也沒辦法儲藏,加之回返黑山大營的有功之人越來越多,牛羊戰利品也越來越多,價格只會跌的更厲害,他們自然也就不會再受散戶的牲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