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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搜,四路去搜!高車人的車子那麼顯眼,總有車轍!能會盟的部族都是大族,好幾萬人不可能就這麼沒的無影無蹤!”
“找出來!”
爾綿辛捏緊了拳頭。
“讓他們知道侮辱主人是什麼樣的代價!”
“是!”
另一邊,留下來的眼線看到了大軍來襲,立刻飛也似的跑回山上,稟報狄葉飛和各位族長。
“阿其火,各位族長,來的是左賢王帳下的大將,爾綿部族的爾綿辛!”
“還好,不是鬼方來了。”
斛律光斗鬆了口氣。
“那是個瘋子,若是他來了,說不定真是要有一場死戰了。”
“鬼方不會來了。”
狄葉飛想起來的使者告訴他的消息,唇邊咧出一絲微笑。
那是為同袍好友由衷驕傲的笑容。
“他死了,他被我們的火長花木蘭生擒。後來陛下下令在眾人面前斬了他,拿了他的人頭去雲中城祭祀亡靈。”
“什麼?”
“不可能,鬼方手下八千鬼兵驍勇善戰,從未有過敗績!”
“阿其火,火長是很大的官職嗎?”
高車人以鑄造鐵器和善於工匠聞名,對“火”有原始的崇拜。對於他們來說,能叫“火長”的,應該是個了不起的官職。
狄葉飛一僵,摸了摸鼻子。
這個……火長……
還是不要和他們說了吧。
若他們知道火長只是管做飯的頭兒……
“火長……就是我們出戰之時,都要聽他的話的人……”
狄葉飛吶吶地說道,“還算……還算大吧……”
此話一出,和他同來高車的同袍們紛紛“噗嗤”聲起,莫說火長是軍中最小的官職,就說狄葉飛自己來之前都已經是個百夫長,手下十個火長,哪裡還要聽“火長”的話?
高車的同袍們發出這種笑聲,一眾小年輕們不明白,可老謀深算的幾位族長卻是看出了其中的不以為然。
若是連生擒鬼方的大將,在這些人面前都不算什麼……
那狄葉飛,豈不是更大的大官?
一時間,斛律光斗對自己的決定無比慶幸。他們斛律部和狄部不一樣,狄葉飛是狄氏阿其火的後人,他的祖父又在世,一定會偏袒狄氏多些,日後論功行賞,或賞賜牛羊,斛律部必然不能跟狄氏相比,也享不到狄葉飛為他們爭取這些利益。
但高車人注重“盟約”,否則也不會有“會盟”一事。既然成了異性兄弟,那斛律和狄部就是一家人了,更別說狄葉飛的名字由來原本就是來自於他的先祖,他是斛律部和狄部的後代。
這下子,該輪到一直對狄葉飛不以為然的護骨部著急了,而袁紇氏的族長則在考慮著要不要獻出族中的女子去伺候狄葉飛,說不定產生感情後,也會對袁紇氏愛屋及烏?
狄葉飛哪裡知道這些人心裡在想些什麼?他詳細的問了問幾位族長對於爾綿辛的了解,心頭也算是放下了一塊大石。
爾綿辛沒有鬼方的武勇和天生神力,也沒有匹黎先的智謀和沉穩,他之所以成為吳提帳下的大將,是因為他所在的爾綿部是東部最大的部族,擁有上萬可以上馬作戰的漢子,吳提需要爾綿部的勢力為倚仗,所以一直重用於他。
但即使如此,對方上萬的兵馬還是讓高車人擔憂起來。
雖說狄葉飛信誓旦旦會有援軍,只要在金山南麓堅守就行,可是誰也不知道援軍何時會來,柔然人已經兵臨山下了。
“阿其火,他們找到這裡了!”一個漢子飛快地縱身進來,擦著頭上的熱汗說道:“大軍正在朝這裡出發!”
“阿其火,怎麼辦?”
“阿其火,那些東西真能阻擋的住他們的衝鋒嗎?”
“阿其火,我們要不要再往上撤一點?”
眾人七嘴八舌的問起狄葉飛,引得後者頭都炸了。他一擺手,示意所有人不要再問,朗聲道:“現在不是問這些的時候,我們人數眾多,即使是誓死一戰也未必會輸,更別說現在占據了天時地利,後方又會有援軍趕到……”
他的話清晰地傳入了所有人的耳中,迅速鎮定了無數人慌亂的心神。
“我們已經站在不敗之地了!現在要想的,是如何儘可能多的削弱對方的實力。先準備箭支和彈索,等敵人近了再說!”
在場的幾位族長都不是愚蠢之人,相反,能登上族長之位,帶領著他們的部民在生存艱難的大糙原上繁衍生息,每一位族長一生中都不知要經歷過多少分離和苦難。
如今族中的希望全部都送了出去,沒有了後顧之憂,狄葉飛特有的那種冷靜又敲醒了他們,頓時所有準備開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這些族長像是最好的後勤官、最好的將軍,他們了解族長哪些人擅長she箭,哪些人擅長投石,哪些人善於近身搏殺,狄葉飛只是下了個令,該準備的一切都準備好了。
高車的勇士們緊張的握住自己的長弓,狄葉飛也不例外。他手持著一張硬弓,地上豎著的箭筒里大部分是那種會發出聲音的“鳴鏑箭”,這種箭他在軍中見過許多主將用過,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也有用上這種箭的一天。
雖不是主帥,勝似主帥,他若在黑山大營,哪裡能號令上萬的兵馬?
狄葉飛只覺得胸中豪氣干雲,就連那趕到山下的柔然人,都似是給他送軍功來的一般!
果不其然,柔然大將爾綿辛一看到山下那層層的“拒馬”和高車,頓時臉都黑了。
遊牧民族打仗不像是農耕民族,塞上一片平坦,騎兵衝鋒乃是尋常,無論如何對敵,一陣砍殺就是了,哪裡需要準備攻城器械?
可這高車人豎起來的東西,和城牆也差不了多少了!
“高車人何時這般狡猾了!”爾綿辛啐了一口,“先讓使者披著堅甲、豎起木盾去傳王庭的命令,若是他們不從,我們就發動攻勢!”
可憐那傳話的使者一見對方的陣勢就已經嚇傻了,連他都知道那“拒馬”和高車後一定全是會用弓箭的高車人,可爾綿辛下了令,他們也只能哆哆嗦嗦的全身披甲,頂著皮盔走近山下,站在一she之地外高聲大喊:
“山上的高車部族都聽著,偉大的牟汗紇升蓋可汗有令,你們雖斬殺了來使,不過因為是洛汗莫無禮在先,王庭可饒恕你們的罪孽,對部民既往不咎!但奴族犯主是以下犯上,按照柔然的規矩,所在諸部的族長必須得……啊!”
山腳下的高車裡突然打開了一扇車窗,幾支利箭she了出來,打斷了他的話。
“讓剩下來的人繼續說!”
爾綿辛可不管死沒死,下令另一個繼續說。
“所在諸部的族長,必須得獻上首級……啊!”
被打斷的傳令之人嚇得倒退了幾步,離那些高車們遠遠的。
“他們這是不願意聽命了!”爾綿辛冷笑了一聲,吩咐騎she兵:“他們拿高車和拒馬做阻擋,就以為我們沒辦法了?上火箭!”
高車和拒馬都是木頭所制,用繩索固定,若是一旦燃燒,必定燒到一點都不剩。爾綿辛下令she出火箭,頓時有無數騎she兵將火箭的箭頭纏上油布,點燃了起來,she入高車陣中。
無數火箭像是流星一般she進高車陣里,可是只燃燒了一陣子,就冒出了一縷青煙,徹底熄滅了。
此時躲在高車裡的高車勇士才算是鬆了口氣,再也不埋怨狄葉飛下令所有人把高車和拒馬澆到透濕,害他們鑽在車裡全身都是寒氣了。
濕成這樣的木頭,就算是潑了火油都燒不起來,更何況火箭?
參軍帳幾位精通高車和柔然話的文官看著狄葉飛,忍不住露出佩服的表情。他們都是和狄葉飛一同來柔然的,自然知道他過去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因為容貌被同軍笑話、聚眾鬥毆、靠同火護庇才能在軍中打拼,饒是武藝高強,也不過是個百夫長之位……
但自從開始進入柔然,狄葉飛便如同馬兒終於食用了豆料,可以有力地縱橫來去一般,迅速地成長了起來。
無論是臨陣鋌而走險,搶走赫連定的戰馬,迫使赫連定一路搶殺回國,和柔然接下仇恨;還是當機立斷地斬殺柔然使者,徹底讓搖擺不定的高車人斷絕了後路,光是以“決斷”而言,狄葉飛已經遠超大多數的同齡人。
而且這些決斷往往還都是正確的。
再加上那位武勇甚至驚動了皇帝的花木蘭,右軍這一火可謂是人才濟濟。
莫非真的天要讓魏國一統江山,所以才賜下這樣的將才,又恰巧都踏上了最適合自己的道路,少經受了許多的煎熬和打磨,可以一路青雲直上?
爾綿辛的軍隊she出三輪火箭後,見那“拒馬陣”毫無燃燒之意,倒是每次出去she箭,反倒要被山上she下來的箭損失掉一些人馬,頓時暴跳如雷地下令騎兵就地紮營,開始封山。
他又派人去調集人馬在金山一帶尋找足夠粗壯的木頭、送出斥候繼續向四方尋找高車部族逃竄的行蹤,這小小的金山南麓裝不下這麼多高車人,一定是有人已經叛逃,若是抓回做質,便能讓高車部族乖乖的繼續俯首稱臣。
爾綿辛想的一切都對,只漏算了一點。
高車人既然知道肯定會有柔然大軍報復,為什麼還留在這裡?
難不成是給他們送牛羊的嗎?
***
賀穆蘭帶著虎賁騎行軍已經有五天了。
從地弗池前往金山南麓,若是快馬加鞭,不過只要六七天的功夫,等到了金山南麓,牧場一馬平川,想要尋找幾座天穹廬,自然是易如反掌。
虎賁騎的眾人剛剛經歷過大勝,如今胸中都攢著一團火,就等著到達高車部族後能夠整合兵馬,直奔王庭而去,可未等他們到達金山南麓,就先發現了一群高車人趕著牛馬往南跑,身後是一群柔然追兵。
“阿單志奇,你和胡力渾隨同幾位將軍迎擊那些柔然追兵。”賀穆蘭皺著眉頭,心中有些不安,“斛律兄,你帶著你的族人去看看,那些是不是你們部族的人馬?若是的話,不妨安撫一下,問個原委。”
在這條路上跑的高車人,必定就是金山下會盟的幾大族,斛律飛鴻聽了那譯官的翻譯,立刻打馬帶著一群族人往他們的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