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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老人奔出營帳,唾罵著他們什麼,然後被不耐煩的將士一箭she死。到處都有孩子和婦人哭喊的聲音,虎賁騎們無愧於自己的名稱,如同下山的猛虎,所到之處無不驚慌失措。
沒有賀穆蘭想像中的哭泣求饒,能拿起武器或者其他什麼工具反抗的人都反抗了,還有婦人驅趕自己的牛群和羊群去抵擋騎兵。
但牛羊怎麼能抵擋戰馬和長戈呢?沒一會兒,血便流淌了一片。
“他們在喊什麼?”賀穆蘭無意參與到這樣的屠殺里去,但她是主帥,不可能下令停止攻擊。
蠕蠕人連孩子都會she箭,就算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但她還是好奇蠕蠕們一邊拼死抵抗,一邊喊叫的是什麼。
賀穆蘭北伐,帶出來了花生。她一點柔然話都不懂,帶著花生,也是為了關鍵時候有個翻譯。
花生面色複雜,輕聲回答賀穆蘭:“他們……他們說還沒到冬天打仗的時候,去年的牛羊也已經交了……他們似乎是把我們當成那些部落主了。”
賀穆蘭愣了愣,根本沒想到他們喊的是這個。
此時這處營帳已破,賀穆蘭來之前有下令過,不准隨意殺戮不反抗的人,那些都是俘虜,是大魏的人口,是戰利品。
但真殺紅了眼的時候,誤殺也是有的。
一個虎賁騎正縱馬準備踩過一個小孩的身體,卻被側面突然衝過來的馬撇了一下,朝了另外一個方向偏斜了幾步。
那人正準備開口罵對方不長眼,卻猛然見到坐在馬上的是賀穆蘭,驚得趕緊閉嘴。
“我們是戰士,不是畜生。”賀穆蘭臉色難看的說道。“準備收兵,將這些俘虜捆起來交由後面的人處理,留下兩百騎兵準備迎擊回來的牧人,其他人跟我一起去攻打其他部落。”
“將軍,我們還沒打掃戰場……”
“等你打掃完了,這一片的部族全跑了!”賀穆蘭下令吹起號角,又點了兩個百夫長留在這個營地,帶著虎賁騎繼續向東前進。
這一片大小部族約有七八個,她必須要在日落之前連挑所有的營地,然後趁夜回返紮營的地方。
若是白天,這麼多人朝著一個方向奔馳,很快就會暴露了行蹤。
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一個又一個的部落被賀穆蘭的部下風捲殘雲一般地夷為平地。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們的主帥為什麼像是急著要趕去哪裡一樣打完一個營地立刻就走,但因為賀穆蘭的“智將”之名太顯,這些人即使心中疑惑,甚至有些不滿沒有搜集戰利品的時間,但還是跟著他們的主將繼續東進。
只有賀穆蘭自己知道,她不是在趕時間,而是怕戰鬥結束後,無數女人和小孩那種絕望又仇恨地看著自己的眼神。
為何還有人會在這種眼神下充滿快意呢?任何時候被人所憎恨,都不應該是一件快意的事。
等到了斥候探查到的最後一處營帳時,也許是魏人弄出的動靜太大,也許是先前有逃跑的個別蠕蠕去傳遞了消息,留下來的只是一處空空的營帳。
牛羊還在吃糙,火堆上甚至還在烤著晚上的牛羊,煮著不知什麼肉湯,可整個部落里沒有了一個人煙。
年輕人跨馬就跑是很容易的,但一個部落那麼難以全部逃跑,就是因為他們有老人,有小孩,有孕婦,有病人,他們又不是高車人,把老弱婦孺丟在車上拉著就跑,若連老弱婦孺都跟著一起跑,被抓回來也就是頃刻之間的事情。
此時天色已經漸晚,賀穆蘭的幾個部將雖然有些遺憾,但今日的戰績已經足以讓他們滿意的了,所以那羅渾可惜地看了看營地,對賀穆蘭說道:
“這裡的人應該是早接到消息所以跑了,我們現在是不是要去和其他將軍們一起匯合?”
每個部落里他們都留了人馬清點戰利品,雜役們不敢剋扣,那些青壯男女、老人和孩子都會被驅趕回魏地,但大部分時候,只有最強壯的那些人才能活著到達大魏。
若是其他將軍,大概在看到這裡炊煙裊裊的情況下命令部將在搜索一遍,但賀穆蘭今日從中午一路奔襲到傍晚,早已身心俱疲,她本就不是對戰功有什麼野心之人,也就順著他的話說到:
“留下……”
就在這時,微不可聞的一聲啼哭不知道從哪裡傳了出來。雖然不是很明顯,但在空蕩蕩的營地中,突然出現了嬰兒的啼哭,自然是十分明顯。
“我……我是不是聽錯了?”
“我好像也聽到了,有小孩兒哭?”
“怎麼好像是從地下發出來的?”
“奇怪了,蠕蠕也有地窖嗎?”
不等賀穆蘭下令,就有許多經驗豐富的斥候帶著虎賁騎士開始沿著帳篷搜索了起來。
蠕蠕人經常被大的部落欺壓,自己內部也征戰不休,若是有什麼藏身的地方,一點也不奇怪。
賀穆蘭疲憊地抹了把臉,實在不想再看到什麼了。
她甚至想就當那聲啼哭沒聽見。
可這些隨軍的斥候、功曹的眼睛都是雪亮的,這些人都不是她的人馬,她也不能命令他們不繼續找尋。
沒一會兒,一個暗藏在這個部族偏僻角落的坑洞被發現了。也許是因為柔然人劫掠人口已經成了常事,這樣一開始就準備的隱藏之所很多部族都有,只是賀穆蘭的騎兵來的太快,其他的部族沒有來得及藏起來人,而最遠的這一處卻藏起了不少。
坑洞上鋪著氈子,堆著許多新鮮的牧糙,看起來就像是個很普通的堆放飼料之處,但還是被找了出來。
從裡面被押出來許多老人和婦人,看樣子小孩和年輕人都已經被帶走了,最讓賀穆蘭震驚的是,那一聲啼哭真的是一個嬰兒發出的!
一個孕婦居然在這個時候生產了!
血泊里,那個孕婦在坑底瞪著大大的眼睛,身下的鮮血深入泥土,將泥土都染成了褐紅色。
她還沒有死,但已經離死不遠了。
在她的身旁,躺著一個全身烏青的小嬰兒,小小的把兒露在外面,告訴所有人他是個男孩兒。
他才剛剛來到世間,發出了第一聲啼哭,等來的不是歡迎男丁降生的喜悅笑聲,而是捂住他口鼻的致命之手。
所有人,包括那些功曹和斥候都不知所措的看著坑底,這樣的場面比在戰場殺敵看見屍橫遍野更讓人壓抑。
隨著第一個坑被發現,又有幾個坑道被翻了出來,爬出來的幾乎都是老人和身有殘疾之人,但凡能騎得動馬的,都已經走了。
“將軍,怎麼辦?”
身為親衛的蠻古搓了搓手,心中有說不出的憋悶。
“這些人……”
賀穆蘭仍舊立著,自從那孩子被她看到後,她還沒有改變她那姿勢。
她的呼吸,忽長忽促,胸膛隨之起伏。她的眼睛盯著她前面的那個坑洞,仿佛在專心研究為何一片平地里能出現這麼個東西。
她慢慢走了過去,蹲下去摸了摸那個嬰兒的臉和頸項。
柔軟光滑的觸感,似乎這個孩子還活著,但他脈搏全無,已經沒有了生理特徵。大概是下手的人手太重,或者斥候們找的速度太慢,這個小孩就算做心肺復甦,也不能再活了。
他長得很是壯實,臉上和頭上還有羊水等混濁物,臍帶甚至還在肚臍上。
賀穆蘭以往也見過不少嬰兒的屍體,總有不負責任的父母將嬰兒拋棄在荒野里,或者其他無法生存的地方。
每當這個時候,賀穆蘭和他的同事們就要一邊脫口大罵,一邊小心的對待這些小生靈,將他或她送走,祈禱他們的下一世平安喜樂。
但她從來也沒有想過,她會間接的造成一個孩子的死亡。
蠕蠕人也許有罪,但剛出生的孩子有什麼罪呢?
“花生,幫我告訴他們……”
賀穆蘭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咬緊牙齒說:“我們是魏國的兵馬,投降不殺,我們也是人,不隨便殺人,也不吃人……”
花生像是猛然驚醒似得,略微結巴了幾下,最後大聲地把賀穆蘭的話用柔然語吼叫了起來。
賀穆蘭下令讓人填了那個坑洞,埋了那個嬰兒和孕婦,讓他們母子葬在一處,不得再騷擾。
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做到這個。
隨著後來趕到的雜役和部將們前來處理“戰利品”,這些老人被捆上繩子,和牛羊一起,被驅趕著往西線大軍收攏“戰利品”的地方而去。
若是遇上其他的將軍,這些毫無用處的老人和身有殘病之人大概會被殺掉當做軍功,當因為坑底的那一出,賀穆蘭下令把這些人押走,也沒有人提出什麼反對的意見。
這些蠕蠕人以為等待著他們的是敵人的屠刀,卻沒想到對方連老弱病殘都沒殺,一個個痛哭流涕,對著賀穆蘭不住磕頭。
一個老漢哭的尤為傷心,他哭了許久,淌著熱淚,痛不成聲,哭的比婦女更柔弱,比孩子還要慌亂。
他到底為什麼哭呢,他那樣哭了多少時間呢?他哭過以後做了什麼,這群老弱病殘去了大帳真的能活下來嗎?
沒有人能知道。
才剛剛開始北伐,賀穆蘭就已經升起了解甲歸田之心。
“花木蘭,果然比起‘侵略者’……”
賀穆蘭苦笑。
那種柔滑的觸感似乎還在她的指尖。
“……我更喜歡‘保衛者’啊。”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在8點半左右。
☆、第213章 番外 兇殘的正能量(上)
番外兇殘的正能量
“你為什麼下手毫不猶豫?”
“因為慈不掌兵。”
……
這是什麼鬼回答?
你以前是法醫,現在是重案組,不是將軍啊我咧個去!
那負責心理諮詢的指導員擦了擦汗,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心理學都白學了。
要不然就是這個女人腦子不太好,腦迴路和別人不一樣!
指導員原本想吐個槽,抬眼卻看到花木蘭眼裡出現了一種很深沉的東西,深沉到指導員連任何輕慢的話都說不出口。
那像是千帆過盡後的欣慰,又像是在黎明前回首剛剛正在過去的黑暗,無論是哪一種,都足以讓他動容。
這位指導員最後只能幹笑著說出這樣的話。
“呵呵……這回答,還是挺特別的……你的問卷做完了,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