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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深夜,配殿的牆上突然開了一個小口,一個矮小的影子摸著跑了出來。赫連明珠原本不該發現,只是那影子掉下來的時候正好踩到她的腳,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兩人都嚇了一跳,驚得叫出聲來。

  這一叫,便讓赫連明珠找到了兄長最後的骨血。

  武英殿中出事時,赫連止水正在偏殿中被罰跪。

  他的生母早亡,繼母乃是大族之女,從未和他相處過一天,又因他是漢人長大,生來六指,無論是繼母還是弟弟們都不喜歡他,即使在這深宮中一起受難,三不五時也會因為各種原因飽受刁難。

  赫連止水正是調皮的年紀,就算被罰跪,也不的安閒。他閒著無聊面壁跪坐,在玩弄牆角的時候,發現了這處活動的牆面。

  這牆面是典型匈奴人的畫牆,牆上到處都是花糙的紋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這間暗室。暗室裡面放著一床被子,地方狹小,想來這原本不是什麼暗室,只是配殿的宮人里放置被褥雜物之處,但赫連止水本來就不高大,硬擠進去的話,甚至還有空餘。

  赫連止水自發現這處暗室後,就把它當做了自己的“秘密之地”,不但偷偷放了些食物和清水進去,還丟進去不少衣物和必備之物,就想著哪一天繼母要再刁難,就乾脆弄一出“消失不見”來,好好讓他們嚇一嚇。

  武英殿是他父親當皇子時候的居處,老宮人早就和他父親出府了,這麼多年武英殿都被空置著,是以這裡有一處雜物間,居然大多數人都不知。

  那天有宮衛氣勢洶洶地沖入殿中,外面哭聲喊叫聲響成一片,他從小在曾外祖父身邊長大,頗有些膽量,見形勢不對,立刻偷偷鑽進了這處暗室,又用裡面早就有的被褥等物堵住門口,這樣別人一打開暗室,就會發現裡面的被子,以為是個放被褥的壁櫥而已。

  所幸沒有人發現他,也沒有人找到他,等夜幕降臨,外面的動靜沒有了以後,他偷偷跑出暗室,看到的便是和赫連明珠一樣的場景。

  只不過他看到的比赫連明珠還要悽慘,因為赫連明珠已經知道她兄長的親人們已經被砍了頭,而他看到那些無頭之人時,還要強忍著心中的恐懼,才能辯識清楚他們到底是什麼身份……

  宮人們傳出武英殿夜晚有婦孺哭泣之聲,聲聲泣血,並不是真的厲鬼作祟,而是來自於已經悲痛欲死的赫連止水。

  就算赫連止水的繼母再怎麼不待見自己,但也從未打罵過他,不讓他吃東西、學功課,只是在他行為輕佻的時候讓他罰跪而已。他是長子,身份尷尬,受些委屈已經有了心裡準備,但再怎麼怨恨,也不至於恨到讓對方去死的地步。

  而如今他們全都死了。

  一個偌大的武英殿,只剩下生不如死的自己。

  姑侄二人同病相憐,抱頭痛哭一場後,赫連明珠打起了所有的精神,決心要保重自己,想法子把這個侄兒送出宮去。

  可是第二天宮中就發生了變故,那個約定好會來給她送東西的老宮人並沒有前來,赫連明珠也不敢帶著侄子就這麼往外跑,所以兩個人依舊躲在武英殿裡,靠著留存的食物和清水準備撐過這段時日。

  可現在想起來,剛剛發生騷動的時候就逃跑就好了,說不定那個時候,就已經跑了出去。

  赫連明珠捂著侄子的手不停地發抖,她聽見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卻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什麼身份。

  如今大夏宮裡的人根本不敢來武英殿,會往這裡跑的,根本就不可能是夏國之人。

  “姑姑,你別害怕。”赫連止水雖被捂著耳朵,卻能感覺到赫連明珠的顫抖。“等下你躲到壁櫥里去,我去其他地方藏一藏。”

  “別瞎說!那么小的地方,姑姑哪裡藏得進去!你先去藏,我找個地方藏。武英殿這麼大,總有地方躲的!”

  赫連明珠見自己還要被年幼的侄兒安慰,心中莫名悲痛,捂著耳朵的手轉而改為摸了摸他的腦袋。

  “是姑姑沒用,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你父親沒有投降也沒有死,如果實在不行,你還可以去投奔張令公,他一定無事!”

  赫連止水最害怕的那一夜已經過去了,現在幾乎已經沒有了“恐懼”這種情感,留下的只有對赫連昌和魏人無盡的仇恨。

  對赫連昌的仇恨,還在魏人之上。

  赫連明珠早已把臉上畫的蠟黃,眉毛也粗黑一片,美貌已經沒了七分。再加上她的胸前裹著厚厚的布條,穿著寬大的宦官服侍,抱著赫連止水時,就連赫連止水都會忘了這個是他那以美貌著稱的姑姑。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讓赫連明珠鬆了一口氣的是,這腳步聲聽來只有兩三人,絕不會是什麼魏國的士卒。

  姑侄兩個對視一眼,赫連止水從靴筒里拔出匕首,脫了鞘,持在胸前。

  匈奴人有在靴子裡藏利刃的習慣,赫連明珠出門時玉翠也放了一把,塞入她的靴子之中,赫連明珠見侄兒第一反應是掏出武器,而不是如她一般鬆了一口氣,對自己的懦弱更加羞愧,也拔出匕首,閉住呼吸,等著探清他們的舉動。

  那幾個人都是宮中的宦官,赫連明珠似乎覺得其中一個聲音還很熟悉。那幾個人偷偷摸摸的進了武英殿,掩上門後,一個尖細的聲音說道:“咦?是誰給平原公的家人蓋了布幔?”

  他們原以為進來會見到一片無頭之屍,已經做好了嚇一跳的準備,誰想回過頭卻發現屍體已經被擺放整齊,蓋了大半的布幔,總算是安心了不少。

  “大概是明珠公主派人做的吧。這宮中除了那位,也沒人敢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了。”

  另一個尖細的聲音低著聲音叫喚:“別再閒聊了,趁現在還亂著,沒人注意我們會跑,找點值錢的東西帶出去才是!還有衣服,現在宮裡哪裡找得到普通人的衣服,把這些死人的衣服扒下來,我們換了,混出宮去吧!”

  “真要這麼做嗎?去年明珠公主還賞了我一盤子點心,現在做這個,我有點……”

  “咱們都是沒□□的人,你還真憐香惜玉起來了!現在再不跑,等魏國那些凶神惡煞進來了,我們跑都跑不掉了。若不是看在你們都是同鄉的份兒上,我何苦還要帶上你們,我自己跑的更快!”

  另外兩個聲音不說話了,然後便是布幔被抖開的聲音,和悉悉索索的衣衫翻動之聲。

  “這女人帶著金鐲子!”一個聲音驚喜的叫了起來:“手指上還有寶石戒指!”

  赫連止水臉上顯出怒容。

  這些人在幹什麼,不言而喻。

  赫連昌派出來的斬首之人全是身邊的心腹,都是匈奴貴族出身的護衛,這些人完成了任務就抽身離去,根本沒有搜刮任何財物。後來赫連昌心情不好,又有宮中巡邏的侍衛老是在武英殿附近遊蕩,就連赫連明珠去武英殿都被打暈了帶走,更是沒人敢進武英殿。

  後來宮中局勢大變,赫連明珠偷偷摸了進來,今日裡,竟然連幾個普通的宦官也敢踏進武英殿裡造次了!

  “不要拿大的,大的放在身上太顯眼,挑那小的,金戒指寶石玉佩之類,好揣又好變賣。”那個年紀較大的顯然是在教他們挑救命的東西。“還有衣衫,扒的衣衫不要挑太好的,否則會被當成顯貴給搶了,就挑最差的扒!”

  赫連止水聽到連衣服都要被扒,握著匕首的手一緊,跳起身來就要出去殺人。

  他雖是漢人養大,但生性有著匈奴人的暴烈,赫連明珠見他根本忍不住要出去,連忙把他一把抱住,在他耳邊輕喚:

  “止水,你莫去,你莫去,姑姑把他們嚇走……”

  赫連止水掃了姑姑一眼,猛地搖頭:“你還沒我厲害呢!”

  赫連明珠見赫連止水拼命掙扎,將腦袋埋在他的肩窩裡,恨聲說道:“你若出去,我便自裁啦。他們死都死了,就算衣服首飾都被拿走,又有什麼要緊的?重要的是活著的人。你現在還活著,可出去了,那三個傢伙一喊,或者鋌而走險,你說不定就死了。你等著,他們會有報應的……”

  忽然間,更加嘈雜的腳步聲奔向武英殿而來,聽聲音約莫有幾百人。這些聲音腳步沉重,顯然都是成年的男人,間或還有兵器甲冑摩擦的聲音不停傳來,赫連明珠先是一喜,後來一想無論來的是什麼人,赫連止水一露面就是個死,立刻將他推到牆壁上。

  “你快藏進去!是赫連昌的人來了,我不會有事的!”

  赫連止水也是乖覺,見情況不對,絲毫不多做贅言,將那牆板一滑,貓腰就鑽了進去。

  偏殿並非睡覺的地方,只是赫連明珠見這裡有窗子可以看到月亮,才把被褥搬到這裡,如今時間急迫,立刻把被褥往那牆壁上一搭,跑了出去。

  莫說赫連明珠聽到了外面的聲響,那三個宦官也聽到了,臉色不由得大變,也來不及穿地上扒下的衣服了,只著著中衣,帶著值錢的東西就往殿後跑。

  赫連明珠跑出配殿,正和往後跑的宦官們打了個照面,兩方俱是一驚,那三個宦官見她也穿著宦官的衣衫,再想起他們是來做什麼的,立刻臉上顯出狠色來,要去抓她。

  赫連明珠亮出手中的匕首,貼近一個宦官的身旁,刺中一個人的臂膀,然後沒命的往後跑。

  她雖然也會個兩三招保命的招數,但畢竟不以這個為長,一擊得手後立刻就跑,她從小和赫連昌一起長大,對武英殿的環境熟悉無比,一下子就跑的沒了影子。

  .

  “這裡面果然沒人,奇怪了,整個大夏宮裡人人都驚慌失措,咱們一路跑來,各個殿中都有人逃竄,為何這裡沒人……嚇!”

  賀穆蘭一進門就嚇了一跳,拓跋燾牽著越影跟著進了武英殿,見到一殿裡亂糟糟的無頭的屍首,還有被翻亂的衣衫,皺起了眉頭。

  “難怪沒人,這是赫連昌造孽的地方。”拓跋燾掃視了一眼地上的衣衫。“這旁邊還有脫下的衣服,我們進來時候卻沒看到人,這幾個宦官應該還藏在殿中,花木蘭,你帶上十幾個宿衛將各個宮室都搜查一遍,其他人在這裡保護我便是。”

  “是。陛……杜壽大人,你要自己小心。”

  賀穆蘭和拓跋燾入了大夏宮後,自然不能再喊他陛下了,可也不能直呼其名,像一開始一般大叫“越影”這種事再犯就是“欺君之罪”,所以在賀穆蘭說出自己的憂慮後,拓跋燾很光棍的告訴她,他的鮮卑名字“佛狸”在諸國之間比“拓跋燾”還要響亮,他在外化名都是“杜壽”,叫她喊他杜壽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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