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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阿單志奇當成有長輩托人照顧而不知情的新兵,也不再多問,隨口回答了他一句,就又出去了。

  阿單志奇捧著那一包姜蒜,捻出了幾粒蒜來,將它們放入口中。

  一股辛辣的氣息從喉嚨直衝鼻腔,阿單志奇辣的眼淚直涌,待那股辣勁兒過去,鼻子也通了,甚是舒慡。

  “到底是誰呢?比我還小?”

  校場。

  賀穆蘭沒有去找阿單志奇,而是用家中帶來的鹽換了些姜蒜給他送去。她記得他想要去左軍,和同鄉共進退,想來此次若是風寒有所好轉,又沒有她這個蝴蝶猛扇翅膀,新兵二十多名的排名,也足以他進入左軍的新兵營了。

  賀穆蘭看了看黑山城的校場,這裡有無數的新兵正在勤練武藝,意圖在新兵大比時一鳴驚人。

  她在人群中發現了不少臉熟的身影。是牛舌,是鴨肫,是肉醬,是雞丁……原來她以為他們只會拿食物去買她的人情,其實私下裡,該有的努力也不會少上半分。

  她吃了人家那麼多東西,卻連別人的名字都沒有記得。

  她心安理得的運用著花木蘭的武藝,打敗了在校場裡揮汗如雨的“普通人”們,傲慢到覺得上戰場就是殺小兵刷經驗值升級打BOSS,卻差點被敵人嚇得尿了褲子。

  賀穆蘭抓起一個百斤的石鎖,緩緩地提了起來。

  好重!

  是不是弄錯了?這個有百斤?百斤有這麼重嗎?

  賀穆蘭奇怪地把石鎖提到眼前,發現上面確實刻著“黑山城重壹百斤”的字樣,正是軍中標準的百斤石鎖。

  賀穆蘭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可怕的預感。

  她一步一步朝著四百斤的石鎖走去,站在那個軍中幾乎是擺設的石鎖前,賀穆蘭深吸了一口氣,將它提了起來。

  雖然能夠提起來,但遠沒有之前的舉重若輕。

  花木蘭的力氣有多大,不是真正見識過的人根本不會知道。什麼力拔山兮氣蓋世,什麼力能舉鼎,這些帶有修飾性的說法,在花木蘭面前都不能說是“修辭”,而是事實。

  可如今,賀穆蘭抓起一個四百斤的石鎖,也只能說僅僅是抓起來而已,和之前一手一個四百斤的石鎖就差沒丟著玩,天壤之別。

  賀穆蘭心中一片冰涼地丟下手中的石鎖,發現自己力氣至少縮水了三分之一。

  為什麼會這樣?

  是因為她死了一次嗎?

  她還想要活下去,想要打敗柔然人,想要見到拓跋燾,想要從這鬼地方回到至少沒那麼糟糕的時間段去……

  賀穆蘭心亂如麻。

  .

  不久後,新兵大比開始了。

  賀穆蘭力氣雖然縮水,可那一身武藝卻絲毫沒有變差,只是死亡前的經歷對她的影響太大,讓她這一次表現的既沒有花木蘭一開始那麼差,也沒有自己前一次那麼出彩。

  對方都是新兵,大比時的拼命再怎麼嚴酷,都沒有她後來經歷的戰場萬分之一可怕。就算之前那羅渾那招招衝著要害下手的辛辣,在蠕蠕人那種真正的殘忍面前,都算是小兒科一般的招式。

  可是賀穆蘭絲毫提不起幹勁。

  她再強有什麼用呢?再來一次,說不定還是不敢舉刀,也不能she准,讓別人去中軍吧,她去右軍里練練,免得拖累別人……

  這樣的賀穆蘭中規中矩的使用著自己的武藝,讓許多關注她的人失望了起來。

  “沒有銳氣了,而且出招一點也不乾脆。”尉遲夸呂皺著眉頭,“畏首畏尾,心中有疑,這種人進不了我們中軍。”

  “看起來似乎有什麼心事……”校場另一側觀戰的王將軍和夏鴻說道:“之前我見過他和別人動手,那時候還意氣風發,張狂至極。這才沒多少日子,倒像是受了什麼打擊一般。”

  “是不是吃了什麼虧?軍中一山還比一山高,各個都是數代從軍人家出身,有點壓箱底的本事也不奇怪。”這樣的情況夏鴻見的多了,“心志這般脆弱,若是來了我們右軍,怕是要被那些刺頭兒折騰死。”

  右軍雖然公認的好出頭,可是因為雜胡和各種沒什麼見識的人也多,所以情況並不比其他兩軍好到哪裡去。一言不合打到你死我活的也有不少。

  刑軍里處理的最多的兵卒,還真不是中軍和左軍,恰恰是右軍。是以夏鴻才有此一慮。

  王將軍卻沒那麼悲觀。

  “年輕人嗎,心性不穩也是正常的。多磨練磨練就好了。”

  “希望吧。”

  .

  “花木蘭,你到底是怎麼搞的!”持槍而刺的吐羅大蠻猛地收回長槍,惡狠狠地咒罵道:“你是瞧不起老子還是怎麼回事?要打就打,誰要你讓?”

  媽的!該戳眼睛的時候不戳眼睛,他要去擋要害的時候又突然收手,若不是知道這花木蘭是個男的,他都要覺得他是不是愛慕自己!

  哪有這種事關前程的比武這麼放水的!

  若是哪個將軍看了去,以為他是故意讓自己,自己的名聲就丟完了!

  “我沒讓……”賀穆蘭臉色一白,一抖槍花,“繼續比過!”

  “你這樣老子怎麼打?老子贏了比輸了還難受!”吐羅大蠻豎著長槍在馬上繼續大罵:“老子第一天在你手上連三招都沒過,現在跟你來回都幾十個回合了!你要戳就戳,要劈就劈,刺一半收回來是做什麼?老子是泥人做的?紙紮的?這木頭槍頭一搗就死了?”

  “我……”

  “你你你個蛋球!跟個娘們似地,看著就不慡!”

  吐羅大蠻豎著長槍對著賀穆蘭一指,“老子出來就是當兵的,沙場比試和戰場廝殺沒什麼區別。就算是老子被你一槍捅死了,那也是老子的命,你再這般,日後老子還怎麼做人?”

  “命嗎?”

  賀穆蘭握緊了手中的槍。

  “就算是被敵人殺了,也不後悔?”

  “像咱們這樣投身軍中之人,哪個不是把頭提在褲腰帶上活?今天頭還在我頭上,明天就掛在別人褲腰帶上了。你現在不敢戳,那些蠕蠕人戳的可歡快!你現在收手就是在害我!”

  吐羅大蠻啐道:

  “咄!休要囉嗦,來戰!”

  已經有了覺悟嗎?

  不需要別人故意相讓,也不需要別人同情可憐,甚至連這些情緒都不要去想。來軍中就是打仗的,殺人或被殺,早就已經是註定的事情。

  魏國的鮮卑人是如此想的,那北面的柔然人呢?

  殺與被殺,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嗎?

  賀穆蘭心中的陰霾似乎減弱了不少,她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明白啥?”

  “明白你既要戰,我就與你一戰!”

  她是賀穆蘭,不是花木蘭。

  她學不了花木蘭的謹小慎微,也理解不了花木蘭因為家國破滅而對柔然人的仇恨,可她有眼睛可以看,有耳朵可以聽,有心去思考。

  賀穆蘭舉槍連刺,將吐羅大蠻挑下馬去。

  ‘不明白的東西,就去找明白的去學。’

  賀穆蘭橫槍立馬,看著面色已成豬肝色的吐羅大蠻微笑。

  ‘還在迷茫的東西,就去再面對一次。’

  “笑笑笑,笑個蛋球!叫你不要留手真不留手,老子還怎麼做人!”吐羅大蠻小聲自言自語了一句,站起身牽著馬就走。

  “吐羅兄弟……”

  吐羅大蠻意外地頓住腳步,回頭看她。

  ‘叫老子作甚?你要敢笑話老子,老子晚上就找兄弟趁你睡著了揍你一頓!’

  賀穆蘭一手握搶,一手抱拳,肅然一拜。

  “多謝你的指點。”

  “什麼指點?這小子神神叨叨的……”

  吐羅大蠻不自在的落荒而逃。

  由於賀穆蘭心中去了一個心病,在接下來的比武中也不再想著什麼中軍、死活、名次、武藝,她只把自己當成賀穆蘭,而不是花木蘭,一個不小心被丟進了時空的fèng隙里,頂替了別人的身份,在一千五百年前的軍營里打拼的穿越之人。

  花木蘭的經歷與她毫不適用,花木蘭最出色是心性,而她最拿得出手的是幾千年時光鑄就的見識,除此以外,她沒有什麼比花木蘭更了不起。

  但她可以學,可以看,可以問。

  破除心障的賀穆蘭勢如破竹,一改之前的不死不活,連挑七八人,直接對上了這一戰的對手——那羅渾。

  她沒有遇見阿單志奇,想來他在這之前已經落敗,並沒有得到上一次他的那種好成績。

  那羅渾是個披髮鮮卑,一頭黑髮散亂的用繩索扎在腦後,露出一張精緻的臉龐來。他的五官和狄葉飛的那種秀美精緻不同,散發出的都是冰冷的寒氣。

  他的眼睛細長,嘴唇薄而色淡,幾乎面無表情,看著賀穆蘭的時候,眼神里全是被人擋了前路的那種厭惡和恨意。

  上一戰時,賀穆蘭被他狠辣的招式逼得左右為難,差點不知如何應對,後來是一記險而又險的回馬槍,這才讓他中了計,被掃於馬下。

  這一次,那羅渾的那種煞氣根本算不得什麼,就連他陰狠如毒蛇一般的招式在賀穆蘭眼裡都成了一種拙劣的模仿。

  因為她永遠都忘不了阿單志奇從敵人身後捅進去救她的那一槍,就算是再怎麼憨厚寬容的男人,其本性中都有殘忍毒辣的一面,而且在戰場中會無限放大。

  已經窺得一角的賀穆蘭不再會被這樣的那羅渾嚇到,可是她還是很好奇。

  “你我明明第一次相見,為何你招招如此毒辣?”

  賀穆蘭遊刃有餘地閃過那羅渾的木槍,用手中的木槍格開他的刺擊。

  “我那氏的槍,就是這樣的槍。”

  那羅渾不咸不淡地開口,一招又遞到她的眼前。

  賀穆蘭點了點頭。

  “原來你的招式就是這樣,不是你為人毒辣。”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突然手中用力七分,直接將長槍當做棍棒使,勢大力沉地壓了下去。

  那羅渾只覺得舉著長槍的雙手已經麻木,雙臂也支撐的極為痛楚。他的喉嚨里發出咯咯咯的聲音,覺得自己已經到了脹裂的邊緣。

  “你……你之前竟是……”

  竟是讓我嗎?

  “不是,我之前在找破你槍法的法子,後來想起來,是我想岔了。”賀穆蘭想起自己死之前又找弓箭,又舉長刀,卻沒想到戰場上拼殺,自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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