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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你從沒有過逼良為娼,也沒做過虧心事……”賀穆蘭彎□子,瞪視著她的眼睛。

  “我且問你,你可知道張家的寡婦,被賴猴害的家破人亡、死無全屍的那位可憐婦人!”

  莫母原本還一臉委屈,待聽到賀穆蘭的話,哆嗦著嘴唇:“奴婢……奴婢不知道您說的……”

  “不知道也好,知道也好。”賀穆蘭帶著賴猴往外走。她知道若干人接應的人很快就來。

  “我這裡有的是手段……”

  “張家婦沒死!”

  莫母被賀穆蘭口中的狠戾嚇了一跳。

  “……讓他說出真相。咦,你說什麼?”賀穆蘭話還沒說完就被莫母的叫聲打斷,待意識過來立刻抓住了莫母的肩膀!

  “你知道什麼!”

  ***

  張李氏十六歲嫁入張家,無奈命苦,只嫁過去五年丈夫就死於一場意外。她那時孩子才三歲不到,婆母不慈,家姑又好搬弄是非,總說是她剋死了丈夫,連她兒子都成了一命換一命的索命鬼。

  她丈夫家是個大家庭,婆母生了五兒兩女,根本不缺兒孫,她原本嫁過去,也有一間瓦屋遮身,家中有幾畝薄田,一個婦道人家有家族庇護,拉扯大孩子也不是難事。

  誰料正是因為“克夫克父”的傳聞,她被步步逼迫,非但守寡數年沒得到敬重,反倒成了她做賊心虛的證明。

  她被欺負,她兒子也被欺負,家中薄田找不到佃戶耕種,家中其他親戚也不願意張羅此事,這樣幾年下來,張李氏一咬牙,不管不顧的把家中薄田賣了,在婆家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帶著孩子借“走親戚”的名義進了城裡,投靠自己的兄弟。

  婆家自然也來鬧過,不過她家兄弟是個憨子,一來人鬧就提著做木匠活的鑿子木刀等傢伙站在門口,她家婆家人是慣會欺軟怕硬的,也還想要命,來過幾次發現差點出人命,便自認倒霉,直瓜分了她丈夫做的大屋,再也不提薄田的事,甚至將他們母子的名字都從宗族中去掉了。

  自此後,張李氏用賣田的布帛和黃銅買了一架織機,又養了不少雞,每日裡紡紗織布,帶著孩子,日子也算好過,至少不會比在婆家受氣難過。

  再後來,她聽說報恩寺的慈苦大師會教窮苦人家的孩子識字,她想盡辦法托兄弟將自家孩子送到了報恩寺,從此就跟著慈苦大師學東西。

  她也不擔心兒子真做了和尚,張家已經把斌兒移出了族中,就算斷子絕孫,也和沒斷沒什麼兩樣了。

  他哥哥是個手藝人,不免經常出去攬活,後來因為做木匠活兒的事得罪了賴猴,到家裡來鬧過幾回。她嫂嫂膽小,嚇得帶著孩子躲到娘家去了,她卻被看到了好幾次,也就埋下了這禍端。

  她不該以為這賴猴是兄長來家裡的朋友,出去端水送點心的,竟給哥哥惹了禍,也給自己惹了禍。

  而後陛下下令僧人還俗,她一開始也只是抱著“有恩報恩”的想法,讓兒子送些齋飯接濟慈苦大師,只是江縣令後來連報恩寺都搜刮,慈苦大師躲不下去了,才跑到東家躲幾天,西家躲幾日。

  這賴猴來求過親被她拒絕過,一天到晚盯著她家,慈苦大師一到她家來躲避,他立刻發現了,上門來詐她,讓她乖乖和他簽訂婚書,做他的小妾。

  原本來求親的時候,還希望她做他的妻子,如今卻變成了小妾。她原本就不同意,現在更是不會答應。

  這後面的事,簡直就是場噩夢。

  張李氏鎖在牆角,不動也不說話,縮成一團,好像一條害怕的母狗。

  獄中的日子,已經不能用暗無天日來說明。

  她原本是個愛潔的女人,即使孀居在家,也還有許多乾淨的、絕對稱得上算是體面的衣服。可一到了牢中,那些牢中的惡人就把她的衣服撕了個稀爛,她沒有了乾淨的床褥、只剩下一團顯露出褐色的稻糙,那便是她的床褥。

  她只能在四處透風的牢獄裡隨意找個角落便溺,那馬桶根本無人來收走。每次她方便的時候,總有噁心的人圍著來看。

  牢中女人不多,大概全是自殺死了。她原本一進來就要被扒了衣服,打一頓臀杖“殺威”的,結果不知道為什麼,那些獄卒剛撕碎她的衣服,她就被帶走了。

  但這並不代表她的噩夢就開始結束,相反的,她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他們為了得到慈苦大師輪流住在信徒家裡的口供,將她的渾身扎了無數竹籤子,這讓她一碰到身上就會痛得撕心裂肺,連坐下或者躺下都沒有辦法。

  他們盡選擇那些隱秘的地方扎,並不血肉模糊,卻刺骨錐心,他們將竹籤扎在她的腋下、腿部、指甲fèng里,甚至□□。

  身體上的疼痛還在其次,最難以忍受的是那種被侮辱的痛苦。她常常整夜整夜的哭,想要絕食,想要撞牆,可最終為了孩子,只能一力忍著。

  她知道自己罪不至死,而她兒子識文斷字,又已經有那麼大了,他們抓不到她什麼罪責,最多只是打她一頓,嚇她一通,或者□□糟蹋她一番。

  她有什麼怕的呢?從她被丟到這間牢獄裡起,她的清白就早已經毀掉了。誰都知道牢獄裡一個女人會遭遇什麼。她在變成污泥的同時,已經變成了木石。能接觸到她的人,都能感覺到一股喪氣。

  但她總還有一股氣息還存在,這股氣息讓她咬牙活著。有些獄卒趁提她過審的時候對她各種動手動腳,她也會拼死掙扎,或者用牙去咬別人。她還記得一進來沒有受過臀杖,她仰仗著這她沒有受臀杖的理由去保護自己。

  一定是慈苦大師還有好心的信徒在保護著她,也許是此地的縣令還不敢鬧出人命,總而言之,每次她被那些無理的獄卒在身體各處摸碰或者吮吸的時候,她就會像是一隻母豹子一樣的戰鬥,悽厲的尖叫。

  這讓她丟掉了不少牙齒。她慘叫的時候,那些黑窟窿就這麼顯現出來,有時候還會露出一種血跡模糊的笑容。

  這血跡有時候來自於她自己,有時候來自於和她搏鬥之人。

  “去他的!”每到這個時候,張李氏的眼睛就亮的出奇,“反正他們也不敢讓我死!”

  漸漸的,獄卒們也很少惹這晦氣的女人。

  雖然她長得確實漂亮,身材也豐腴的很,但是再漂亮的女人,被丟到這裡來都維持不了美貌多久。

  如今的張李氏早已經不會遮醜,破的像是布條一樣的衣服裹在身上,散發出一種可怕的酸味,襪子早就沒有了,那漆黑的腳就在更加漆黑的地上拖著。她最吸引人的母性和溫柔早就變成了一種悽厲和冷漠,正是那種男人最不想碰觸的堅硬部分。

  獄卒們不再碰觸她,但開始以羞辱她為樂。

  “看,沒有牙的醜八怪!”

  “你那裡一定已經臭了!你多久沒有洗澡了?”

  “你的兒子快要餓死了,你那哥哥,自你被抓,日日來含冤,被打一頓丟出城去,不知道死沒死,哈哈哈……”

  對於她曾有的美貌和安寧的嘲諷和惡意,她都可以不必理會。因為她知道有那樣的一位父母官在,他的部下一定都是惡棍和一些壞人。可對於親人的那些不知是真還是假的傳聞和笑話,就如同毒蟲蛇蟻一般啃噬著她的內心。

  獄卒們又帶來了新的壞消息,皇帝老爺下了命令,所有包庇過沙門的人家滿門處死。她的兒子已經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可是她卻是一定要死的。

  那種她會死的預言讓她升起了無路可走的絕望,她變得猶如一隻困獸,每日祈禱著死亡快點到來,她好受些苦,又不想懼怕一切苦楚,因為可能那位“好心人”還存在。

  至少她是這麼想的。

  命運哪裡這般好心,肆意玩弄、橫遭□□的可憐算什麼呢?真正可怕的是你發現唯一的希望是什麼後,所有的一切走到盡頭的絕望。

  是的,她沒有死,她被那“好心人”救了。

  可她所受的一切苦難,恰恰是因為這人而起。

  他是所有的開始和盡頭。

  那個惡棍。

  ***

  張李氏後來被安置在流雲里專門對付不“老實”姑娘的“暗房”里。這裡一年四季沒有陽光,各種讓人看起來完全不知道幹什麼的東西堆積滿地。

  這裡有可以睡覺的床褥,但那上面的痕跡足以讓任何女人臉紅;這裡有乾淨的衣服、有鏡子——儘管她一看到那可怕的瘋子臉就將它打翻了。

  她得到妥善的照顧,被洗漱乾淨,換了衣服,上了藥,除了不可能再補回來的牙齒,她不說話時,和之前沒有什麼兩樣。

  張李氏再也不像牢中那樣抵抗,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抽離了她的身體。她任人擺布,不論是什麼人,都不會讓她屈辱和憤怒。

  可笑的命運和該死的好心讓她受盡折磨。未來和世道將會對她的一切經歷做下駭人的結論。

  她不再逃避什麼,也不再怕什麼。她的兒子已經逃走,她已經家破人亡,連樣貌都沒有了的她,不認為自己被那個惡棍帶到這裡來是為了做什么小妾。

  一座娼門,一間用來tiaojiaojì子的暗房。

  即將等待她的,怕是最惡毒、最可怕的報復。

  她已經受盡命中的折磨,若是讓他的兒子從此生活在仇恨里,不如就讓所有人都當她已經死了。

  無論什麼,她都不準備受著了。

  死有什麼可怕的呢?

  她是這麼想的。

  可當那扇門被推開,一個身材高大頎長的鮮卑人披著滿身的光走進門來時,她的心還是猛烈的在跳動。

  那個全身浴光之人對著屋子裡喊道:

  “請問張斌之母可在這裡?我們來救你了……”

  ——張李氏不由自主的哭著跪了下去。

  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命運對你張開的是什麼樣的面孔。

  她那一直等待的救贖,原來不是好心的信徒,也不是江縣令的忌憚,更不會是那個惡棍的一時好心。

  即使素昧平生,也能一念成佛。

  她好像在地獄裡看到了真正的佛祖。

  ***

  賀穆蘭讓自己人控制住賴猴,逼著莫母找到了這處私藏著“死囚”的房間。莫母似乎知道只是為了一個女人而來時鬆了很大一口氣,然後露出燙手山芋終於有地方解決的表情。

  賀穆蘭看著那扇不起眼的木門,緩緩地推開了它。

  屋子裡很暗,所以在眼睛適應過這昏暗的光線後,賀穆蘭看見一個人影雙膝跪在那漆黑的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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