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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木蘭當了那麼多年的將軍,賀穆蘭又是生在一個生來平等的世界,她的氣度原就不是這裡的普通百姓能比的,百姓會這樣猜度並不讓人意外。但這裡的百姓在不知道她身份的情況下就敢傾訴當地父母官的不是,可見此地的縣令已經激起民憤到了什麼地步。

  “原本報恩寺里有一位慈苦大師,一直教我們平陸的寒門子弟習文識字,頗得人望。此地有一個寡婦,夫家姓張,因婆家太過惡毒而搬到城裡,靠織布獨自拉扯幼子長大,後來也把孩子送到了報恩寺習字。”

  那中年男人腳步穩健,上臂粗壯,想來做的也是力氣活,“後來天子下令僧人還俗,這位慈苦大師還未到五十,又不願還俗,便偷偷藏在百姓家裡,靠別人的接濟活命。這寡婦不忍恩人受苦,偷偷供養,卻被江縣令誣陷,說是和慈苦大師有苟且之事,不但報恩寺被封了,寺里東西也被搶了一空。”

  “那寡婦在獄中被屈打死了,張寡婦的孩子就去了郡里找鮮卑太守伸冤,原本這種事,真查下來,那江縣令是也要倒霉的,誰料正月里下了滅佛令,江縣令又抖了起來,堂而皇之的將那張家寡婦安了個‘包庇沙門’的罪責,還到處追捕那寡婦家的孩子,要讓她家滅門。”

  中年男人說的牙齒嘎嘎直響,眼睛裡全是凶光。

  “像是這樣的事情,不知還有多少。報恩寺因在城裡,過去所受香火頗多,被糟蹋的也最厲害。像是徐林寺和緣來寺,一個因為有鮮卑人出家在此,一個因為離城中較遠,雖也被搜刮,寺中五十歲以上的老僧至少還得以活命……”

  “沒人管嗎?你說那張家的孩子去了郡里告狀,後來又怎麼樣了?被抓到了嗎?”賀穆蘭狀似無意的問他

  “誰能管!江縣令在此地已經七年,比這裡的太守任期還長。他不是本地人士,做起事來更是肆無忌憚。他每年賦稅交的都足,又善於經營,誰也輕易摞不下他來。那孩子後來就沒了蹤影,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跑了。”

  那中年漢子長吁短嘆一番後突然頓住了腳步,伸手一指前面的坊門:“您看,那就是報恩寺,我也只能帶你到這裡了。”

  “有勞這位大哥。”賀穆蘭拱了拱手,隨手從袖袋裡拿了一盒鹽給他。

  她之前在高金龍那裡得了不少鹽,家裡鹽又充足,花母就弄了很多小盒子裝了鹽給她塞到包裹里,這東西方便換東西又不重,帶在身上,若在外面沒吃什麼的只能將就,撒點鹽也可以添些滋味。

  那中年漢子沒當面打開盒子,但接過來一搖也知道是粉末狀的東西,雖然不知道是什麼,還是高高興興的走了,只留下賀穆蘭對著那報恩寺深思。

  報恩寺里東西都被搶完了,對她來說,反倒是好事。這樣的一座空寺,應該不會引起官府的注意。

  可是空寺並不代表就沒用了。這麼大一處場所,不是做了遊俠兒和流浪人暫時棲身的地方,就是被官府另作了他用或即將另作他用。門口有差吏在巡邏,說明這姓江的太守肯定還想打這寺廟的注意,再用上一回。

  賀穆蘭摸清了寺院的後門和邊門在哪兒,又摸到牆角找到了那座五層的浮屠塔,這才回了客店,將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說來。

  愛染一聽賀穆蘭的話,臉色頓時白的如同金紙,身子也哆嗦了起來。

  “慈苦,慈苦是我師叔的法號。”他腳步晃了幾下,一下子坐倒在地。“我師父說我師叔是有大慈悲的人,怎麼會落得這個下場?”

  “此地的縣令之惡,在於罔顧人倫、見利忘義,你千萬不可露面,更不可說出你是慈苦大師的師侄,那張家寡婦都死在獄中,誰知道他有什麼手段。你人單力薄,世道險惡,先保護好自身才是道理。”賀穆蘭摸了摸愛染光溜溜的腦門。因為好多天沒有人給他剃頭,已經能摸到刺刺的手感,青茬也長出來不少,他卻一點都沒意識到,可知心情有多慌亂。

  “晚上把舍利給我,我去幫你安放在塔里。”

  賀穆蘭本來不用趟這渾水,只要把這小和尚勸回去就是。可是這和尚下山一遭,無非就是想把師父好好安葬,再找個歸宿,如今歸宿是沒了,至少讓人家的師父能夠“葉落歸根”。

  就如愛染那早上看到的花苞,賀穆蘭救不了已經無力回天的枯樹,也沒辦法讓那個花苞開花,但看一看那花苞,讓它不枉來這一趟,總是好的。

  “您,您對我這麼好,叫我如何報答……”愛染又開始抹眼淚了,“我身無長物,連為您做的事都沒有,您還要為我涉險……”

  “愛染,你別哭。”賀穆蘭拍了拍他。“你可知我為何要幫你?”

  “因為,因為您心善。”

  “因為我想告訴你,山下有壞人,也有好人。有利用陛下的政令而迫害僧人的惡棍,也有不怕危險願意助你的熱心人。你如今還小,以後的人生還長,莫要被這樣的事情嚇倒,不願意再相信任何人,將自己關到名為‘佛祖’的牢籠里去。”

  愛染的眼淚停住了,他紅著鼻子喃喃問道:“牢籠嗎?”

  “你說你生來就是沙門,沒有俗可還,所以你一生下來就屈從了現實不是嗎?即使現在要還俗,無非就是又一次的屈從了現實而已。你能學習做個沙門,就能學習做個俗家弟子。相信我,做個普通人不會比當和尚還要難的,大部分人還不如你呢,你至少還識字不是嗎?”

  賀穆蘭拍了拍愛染的肩膀。“等我把你師父的遺骨送回寺廟裡,你可以考慮看看這件事。”

  “當僧人不是罪過,可當普通人也不是什麼可怕的事。你覺得我可怕嗎?”賀穆蘭笑著問他。

  “不,您雖然有時候有些凶,可是卻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愛染想起自己“摸牆”那時候賀穆蘭的表情。

  賀穆蘭微微一滯,摸了摸鼻子。

  “做個普通人,你會遇見無數像我這樣的人。雖然也會遇見壞人,但壞人不會無緣無故害你,你能通曉如此深奧的佛經,又為何不能通曉世情呢?在我看起來,它們之間是沒什麼不同的。”

  “你考慮考慮看看,若是你還想當個僧人,我和阿單卓就把你送回雲白山里去。若是你想試試看做一個像我們一樣的人,我們也可以教你。”

  “我……我會好好考慮。”愛染將懷中的包裹解了下來,遞給她一個巴掌大的銅匣子,匣子邊角都是圓的,看起來不像是匣子,倒像是棺材。“這便是我師父的骨舍利。若您覺得有危險,就不要冒險了,還有那入牢獄之類的話……”

  賀穆蘭接過匣子,微微一笑。

  “啊,我還沒住過牢獄呢。偶爾進去住住,也不失為一種體驗。”

  阿單卓皺了皺眉。

  但他知道花姨素來主意多,也沒有再多勸。

  ***

  賀穆蘭溜進報恩寺的過程無比容易,她幾乎是毫無阻力的進入了報恩寺的。

  古時候的夜晚和現代的完全不同,若說現代至少還有路燈,或者別的什麼照明光的話,那古代的夜晚漆黑的就像是能吞噬人一般,即使有燈籠也驅散不了多少黑暗。

  賀穆蘭並沒有夜間視覺,也不是帶著火把火折,能在半夜翻過圍牆而不是一頭撞到牆壁,是因為她那批皇帝賞賜的珠寶里有一枚夜明珠,她看過賞賜的單子,這珠子被叫做“隨珠”,只有一枚,不過棗子般大小,賀穆蘭挺喜歡這枚螢石,經常拿出來把玩,這次出門,也帶了出來。

  夜明珠在古代大概很值錢,但賀穆蘭來自於現代,在那個連塑料都能做成發光的地方長大,一枚夜明珠真不算什麼,隨手當做能照亮腳下的小燈泡用。

  說是圍牆,其實也就比人再高點,賀穆蘭隨便在地上蹬了一下,就憑藉著過人的臂力做了個引體向上,爬到了圍牆上,蹦了下去。

  “難怪古代那麼容易做大俠。”賀穆蘭望了望圍牆,“這麼矮,哪裡需要什麼輕功。”

  再想想自己家那圈籬笆……

  咳咳。古代民風真不錯。

  賀穆蘭跌跌撞撞的抹黑找到了那座佛塔,圍著這塔繞了一圈,徹底傻了眼。

  “門呢?”

  賀穆蘭繞了一圈,居然沒有發現門。

  不可能沒有門的。

  沒有門的話,那些僧人的佛骨往哪裡放!

  她不死心,舉著夜光珠又仔仔細細的摸了一遍,這才摸到了一點fèng隙。待她湊過去一看,又是一愣。

  原來並不是沒有門,而是浮屠的門被幾片木板封死了,在這漆黑的夜晚,即使有夜明珠綠瑩瑩的幽光,看起來也不是很明顯。門洞被木板在外面封死,賀穆蘭繞了一圈,自然是沒找到那道矮門。

  怎麼辦?

  走還是留?

  ***

  “師父,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頭髮已經有兩寸長的小沙彌一下子坐起了身,搖了搖自己的師父。

  那僧人年約三十一二,懶洋洋的沒有任何精神,聽了小沙彌的話連眼睛都懶得睜開:“我沒聽到什麼聲音。”

  “真的有聲音!”那沙彌側耳聽了聽。“樓下有動靜。”

  “不是樓動了,是你的心動了。”中年僧人翻了個身,“我們的食物不多,現在又不知道外面什麼情況,還不知道要熬多久,少動一點,活得久些。”

  “可是師父,是不是有賊啊?”小沙彌害怕的縮了縮身子。“要不然,就是師父說的‘魔’?”

  “哪個賊到浮屠里來偷東西。偷骨頭回去熬湯嗎?”中年僧人翻了翻白眼。“一樣的年紀,你就一點都沒我那小師弟可愛。若是賊來了,我們兩個裝死,保證那賊比我們還害怕。”

  “阿彌陀佛,師父你又造口孽了。……師父,你確定嗎?”小沙彌縮著身子豎著耳朵。“師叔們把門封的死死的,就算有賊也打不開吧?”

  他可是眼看著那麼厚的木板往上釘的。外面有官差逼著,就算是想釘的不牢,也糊不過去。

  “我確定我確定……嘶,不對,是有聲音。”懶洋洋的僧人突然微微直起了身子。“徒兒啊,這不太像是遭了賊……”

  “……我怎麼覺得是進了熊啊?”

  .

  賀穆蘭微微觀察了一下這些門板,待確定是用鐵釘釘到石牆裡的去的以後,就開始搖晃起這些門板往外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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