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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穆蘭從懷裡掏出那個珍珠袋子,丟到了拓跋晃的面前,轉身離開。

  游縣令的那個請求,看樣子是不能繼續下去了。

  .

  阿單卓看看整個人已經呆住了的拓跋晃,再看看拂袖而去的花姨,猶豫了再三,還是選擇留下來陪伴拓跋晃。

  倒不是他趨炎附勢,而是現在的花姨明顯正在氣頭上,他湊過去也只能自討沒趣。他嘴巴拙,萬一越說越壞事,可怎麼辦呢?

  “太子殿下,你先別難過,說不定等花姨氣消了,又會好好的了。”

  “不會好了。”拓跋晃悶悶地說。

  他沒想到花木蘭脾氣居然這般火爆。

  她居然打他屁股!

  阿單卓也不知道他家花姨怎麼膽子這麼大,就不怕太子殿下一生氣把她腦袋砍了嗎?

  聽說這些貴人,都是動不動就愛砍人腦袋的。

  是了,他曾聽說過花姨以前一直得陛下的賞識,從語氣上來看,太子殿下似乎是先做了對不起花姨的事。若真是這樣,太子殿下真砍了花姨的腦袋,就該陛下打太子殿下的屁股了。

  像花姨這樣的人,怕是也不會乖乖站在那等著被砍腦袋。

  這麼一想,阿單卓更同情拓跋晃了。

  有什麼比被人打了屁股,卻連找個可以告狀的人都找不到更慘呢?

  ***

  接下來的日子,賀穆蘭用松香和水清洗掉了臉上的黑紋,陪著陳節去了趟太守府,去了結掉陳節的“案底”。

  費羽太守以為陳節是太子的人,自然不敢對他重判,原本該鞭笞四十下的,也變成了十下而已。但根據魏律,陳節的官卻是到了頭了,他被罷免了陳郡郡尉的職務,便成了和花木蘭一樣的白身。

  也許未來,他還能繼續在疆場上贏得功名,但並不是每一個軍戶都能等到論功行賞的那一天的。

  花木蘭從入伍等到拓跋燾論功行賞,放她回家,整整等了十二年,而陳節能得一個官職,全看在他已經七轉的軍功上,如今四方平定,想要再和過去那般得到軍功,已經沒有那麼容易了。

  賀穆蘭用身上帶的金子補償了糧糙的損失,但陳節平安無事,這便是最好的結局。

  事實上,陳郡有許多人都很可惜陳節因為這樣的小事丟了官。魏國官員沒有俸祿,私下找“活錢”已經成了一種慣例。像這樣以軍糧轉手買賣賺取差價,這都不算貪腐,只能算是正常的“營生”而已。

  軍中也好、朝中也好,比這個嚴重多的實在太多了,陳節只不過是比較倒霉,正好轉賣的糧食被歹人劫了,落到了這樣的下場。

  所以陳節結了案出來的時候,居然還有許多舊日的同僚下屬請他去吃酒,這讓賀穆蘭實在是詫異。

  在她看來,陳節就算沒身敗名裂,至少也應該遭人唾棄才對。

  “將軍想的太多了。”陳節聽到賀穆蘭的話,輕笑了起來。“現在大家都是這般做的,我之所以會拿軍庫里的糧食出去賣,再買劉宋那邊的私糧補上,就是因為我的前任就是這麼做的,所以庫曹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等我離了任,新來的郡尉大概也還會這麼做,否則靠朝廷一年一撥的賞賜,我們早就餓死了。現在不像是在軍中,還能得些武器甲冑之類東西去賣,偶爾抓到敵將還另有賞賜,能有一兩樣活命的門路,都已經算是很好的了。”

  這是不對的啊。

  這樣落後的官制,除了會讓人作戰勇猛一點,還會有任何好處嗎?

  等天下太平,豈不是到處都是貪官,人人都想著“撈好處”,國庫里不撥銀子給官吏,那官吏就要從老百姓身上刮,最後官逼民反,天下豈不是又要亂?

  ……

  發散思維太不好了,一想一想就想到天下大事上去了。

  她現在只是個卸甲歸田的女將軍,不是朝堂上叱吒風雲的權臣,想這些也是無益,還是醒一醒,想著帶哪些東西回家過年吧。

  賀穆蘭跟著陳節回了他在陳郡的住處,一間兩進的房子,地方比較偏僻,周圍也沒什麼人家。陳節說這裡離他練兵的練兵場比較近,但離市集較遠,所以價格也便宜,當時只用了幾匹絹就換下了。

  從外面看基本看不出什麼居住過的痕跡,連門口的樹都枯死了。

  這該多麼彪悍,才能把天生天養的大樹都養死啊?

  陳節要跟著賀穆蘭一起出發,先北上去看看自家將軍養著的那些軍奴有沒有什麼事,再回自己老家一趟說明原委,最後再折返去杏城。

  賀穆蘭原本想要邀請陳節在她家過年的,但陳節久在南方,早已經對過年沒有了什麼盼頭,等賀穆蘭再一聽北面那些人幾個月沒得到糧食怕是不知道怎麼過的,也不再相留,任他北上了。

  “花將軍,等下可能灰比較重,你就在門口等我吧。”

  “不必了,我和你一起進去吧。”

  賀穆蘭很好奇陳節住的地方什麼樣子。

  陳節把臥房的鎖一除,再把門一推開,立刻有一股奇怪的氣味傳了出來。

  賀穆蘭捂著鼻子伸頭一看,並沒有見到什麼奇怪的地方。房間裡整理的還算乾淨,也沒有她想像的臭襪子破衣服滿地都是的情況。畢竟陳節做了花木蘭那麼多年親兵,若真是邋遢,早就被花木蘭趕走了。

  只見牆上掛著一個長長的布袋,上面堆滿灰塵,隱約可見是杏黃色的樣子。

  “還好有舊日朋友照看,家裡沒被賊伸過手,我還怕回來後我的馬槊會丟了呢。”陳節咧開嘴往牆上一摸,將那杏黃色的布袋拿了下來,從裡面抖出一桿馬槊來。

  “有它在手,天下哪裡我都去得。”

  賀穆蘭看著抱著馬槊而笑的陳節,有些擔憂的問道:“你真的要去杏城?你祖輩盼你振興家業,光耀門楣,如今你想跟著盧水胡人,這幾乎和落糙為寇沒什麼區別了,你可想好了。”

  她頓了頓,“你若是顧忌我,我可親自去和蓋吳說。之前我說我可以去找同僚故交……”

  “將軍,我想的很清楚了。”陳節放下了馬槊。“盧水胡人雖桀驁不馴,卻也不是一無是處。此外,蓋吳招攬我時,曾說過他要干一番大事……”

  他摸了摸下巴。這是從他剃掉鬍子後新添的習慣。

  “我總覺得盧水胡人要乾的大事不怎麼好,我想去看看。”

  “咦?你不是說……”賀穆蘭瞪大了眼睛。“什麼欽佩盧水胡的為人,願意鼎力相助什麼的……”

  “這也是一部分吧。”陳節想起了路那羅和白馬,後者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說實話,我之前對盧水胡並無太多了解,西北諸胡都很強大,大魏鎮壓了這麼多胡族,只有盧水胡屢鎮屢起。西域諸族,盧水胡從漢代起,便能夠以自己的武力遊走各國,贏得世人的尊重和認可,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

  “我很敬佩蓋吳首領,也對迎風閣里的那些盧水胡人抱有欣賞之意。路那羅、白馬、特魯伐、許多我以前視為仇人的盧水胡人,後來都和我成了朋友。既然是朋友,我便不想他們走上什麼錯路。”

  陳節的表情讓賀穆蘭也忍不住楞了起來。

  這是曾和花木蘭說出“雖千萬人,吾亦往矣”時的那種表情。

  “花將軍,我跟隨您十二年,而後又當了一個只知練兵的郡尉,雖想著的是光耀門楣,卻一直渾渾噩噩,除了追著您的背影跑,也沒做出過什麼大事。您辭官後,我就跟沒了主心骨似的,做什麼都沒有興趣,對當官也沒什麼企圖。我家裡人要我光耀門楣,可怎樣才算光耀門楣呢……”

  他有些哀傷的笑了笑。

  “保家衛國算光耀門楣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抗擊柔然多年,應該也算了。升官發財算嗎?但到了陳郡我才發現,離開了軍營,我根本就學不會‘升官’的那一套,註定走不了多遠。我也沒有狄將軍那樣的本事,能夠獲得陛下的青眼,被委以重任,獨整一軍……”

  “過了這麼多年,剛離家時,我還牢記著上陣勇猛殺敵便能光耀門楣,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家的門楣怕是都沾滿灰塵,我也依然不知道我該做些什麼,才不枉來這世上一趟。”

  “是我連累了你。”賀穆蘭神色複雜。

  陳節這樣的將士,雖然不算什麼天縱奇才,但也還算是一員猛將。若不是一直甘於在花木蘭做個親兵,也不至於一直都被掩蓋在她的風頭之下。

  若是他跟的是一個前途無限的大將,此時應該跟著自己的主將開了府,成了將軍府里的元老心腹。可他又比較慘,跟的是花木蘭這樣的女將軍,她在最該論功行賞的時候解甲歸田,所以不但沒有開府,陳節連主將都沒了。

  而後他下獄也好、被蓋吳綁走也好,似乎都和她離不了關係。

  成為花木蘭的親兵,是他的幸運,也是他的不幸。

  “不,我從未這樣想過。若不是將軍,我可能早就死在某處,連衣甲都被扒了個乾淨。教我活下去、活得坦蕩蕩的,正是將軍您,所以我從來不曾後悔。”

  他笑著回答:“即使沒有像家人期望的那般光耀門楣,但我總還算是無愧於心,無愧於大魏,便已經配得上我家長輩給我起的‘德操’之字了。”

  “而我要去杏城,卻是因為我現在找到了我該去做、想去做的事情。”

  陳節的眼睛裡燃起了名為“希望”的光彩。

  “盧水胡人為何這般仇視大魏?盧水胡人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他們想乾的大事是什麼,他們究竟為什麼要幹這件大事……這些我都想知道。”

  “正如將軍曾和我們這些新兵說過‘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一般,一開始,您不也是被人嘲笑是‘膽小鬼’、“懦夫”嗎?可是到了後來,整個右軍都知道一旦為了‘活下去’,即使是最懦弱無能的人也會變得很厲害。我們不再以命相搏以命換命,可是我們依舊戰無不勝,勇往無前……”

  “我可能改變不了盧水胡人的想法,也改變不了他們的生活,但年輕人總是還有被影響的希望的。現在的蓋吳首領又被您打敗,發下了‘不可傷害平民百姓’的誓言,那這樣的天台軍我又有什麼不可以去的呢?”

  陳節笑的特別豁達。

  “總要有人去試試的,雖然現在說還算為時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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