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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是我的仰慕之人啊。”
“咦?你是說?”茹羅女使勁看了幾眼。
……
這便是陳節仰慕之嗎?
那個……還真不一樣呢。
臉上畫成那樣,都看不清容貌美不美了。
她果然是特別。
“今……今天就要離開嗎?”
“是啊。怎麼,你想讓我留到春暖花開的時候再走?”
陳節笑了起來。
柔然人有在冬天留下英俊的客人後,等待春天再走的故事。
在這個故事裡,通常都是主人家的女兒愛上了那個不得不在帳篷里躲避風雪的英俊客人,然後等來年春天風雪平靜,春暖花開,那客人離開柔然人的帳篷,也帶走了女兒家的心。
這是個流傳很廣的故事,鮮卑人和柔然人同根同源,兩個民族都愛唱歌,他們沒有文字,許多故事便是藉由這種歌謠傳唱下來的。陳節在黑山待了那麼多年,自然也知道這個故事。
他也不知為什麼鬼使神差的就開了這個玩笑。
茹羅女的臉頰紅了起來,搖了搖頭。
“我可沒有那樣留客的本事。”
就算那個部落主的女兒,不也只是把心任由別人帶走了嗎?
從此以後,這裡再也沒有把她當成普通人看待的客人了吧。
但無論如何,她這貧瘠又卑微的人生里出現過這麼一個人,以後的人生便不再枯燥了。她也有了許多姑娘那般可以放在心裡,時時刻刻拿出來想一想的那個人。
“……我祝您以後平安喜樂,無憂無愁。”
茹羅女雙臂交叉,盈盈下拜,向陳節獻了個禮。
這下該陳節臉紅了。他手足無措的攙起茹羅女,又將手中的金葉子塞給她。
“這……這不是打賞你什麼,而是衷心的向你表示謝意。謝謝你提醒我蓋吳首領和花木蘭曾有仇,謝謝你這麼長時間一直無微不至的照顧我、給我熬粥。”陳節看著握著金葉子愣住的茹羅女。
“如果有可能的話,拿它給自己贖身吧。你和這裡的其他姑娘不一樣,我不是說容貌或者身份。你心地很善良,還沒有麻木屈從,你不該屬於這裡的。”
茹羅女開始抽吸起鼻子,只把那片葉子攥得緊緊的。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送我禮物……”
“呃,這麼說也沒錯,你就把它當成一個單純的禮物吧。”陳節摸了摸頭,小聲嘀咕。“啊,送的這麼容易?我還以為和三叔送酒一樣要拉扯半天呢。”
“總而言之,你一定要過的好好的……”
他的話突然頓住了。
因為茹羅女的嘴唇突然印到了他的臉頰上。
踮起雙腳的少女一觸之下立刻後退,又下拜了起來,這次她將腰彎的更厲害了。
“我不會把它用掉的。這是這世上唯一真正屬於我的東西,我會好好保管它。贖身對我並無意義,我只會說鮮卑話,又沒有了可去的地方,這裡已經是我的家了。出去的話,我連怎麼活下去都不知道。”
陳節不知所措極了。
‘我的大鬍子有沒有扎到她的嘴?哎呀,早知道就要把刀給剃了,她都不知道我到底長什麼樣子吧?’
‘她親我是為了什麼呢?難不成對我有好感?’
‘天啊,我是不是要說清楚我沒那種意思,可她似乎沒那個意思,只是單純以這種方式道謝。難道迎風閣里都是這樣道謝的?’
茹羅女的臉也紅的厲害,眼睛裡也迷濛了起來。
“希望還有能見到您的機會,我的旅人。”
他頭腦里一陣亂響,傻乎乎的點了點頭,機械的接受了茹羅女的祝福,看著她帶著淚水跑掉了。
唔?
什麼我的旅人?
他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事情?
陳節結束了與茹羅女的告別,一想到“我的旅人”,忍不住寒毛直立,整個人也打起了哆嗦。
天啊!
他在心中一聲慘叫。
他是不是不該開剛才那個玩笑?
“啊!”
他正在掙扎著,突然被從身後竄出的白馬拍了個正著。
“我說你小子能不能不要老是神出鬼沒的?這樣很容易出事的。若是一個警惕性強的高手,這時候你說不定已經死了!”
陳節和白馬這種口吻說話的次數太多了,所以一時沒有轉換過來。
“你喜歡那個柔然女?”白馬斜眼看了看陳節。“那麼多胡姬你不要,喜歡這麼一個……”
“白馬!”
陳節不悅地皺眉,呵斥了起來。
“我就是這張嘴討人厭,你也知道的。”白馬仰起臉,笑的有些討好,“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喜歡那個柔然女,只是想還她人情,是吧?”
“她叫茹羅女,不是柔然女。我確實很感謝她一直照顧我,所以才和她告個別。”
“告別告到臉上了?她不嫌棄你一臉大鬍子,從來都不洗嗎?”
白馬翻了個白眼。
“那是我們的私事。”陳節摸了摸白馬的腦袋。“你還小呢。別管這種大人的事。”
也許正是這句話挑動了白馬的神經,讓他一下子跳了起來。
“誰說我小!我一點也不小!不就是茹羅女喜歡你嗎?我也喜歡你!”
“呃……那啥……呃,我也挺喜歡你的。你有點像我家中那個小堂侄……”
陳節眨了眨眼。
“我說的喜歡不是那種喜歡。你說過你還會回杏城的,我會在杏城等你,下次你不能再把我當小孩子看了,我也捨不得你啊!”
白馬背著手,仰著頭嚴肅的訴說著能嚇死陳節的“衷腸”。
“……我沒斷袖之癖。”陳節臉色古怪,“雖然我今年三十歲了還是條老光棍,以前也有人傳聞說我和狄將軍一樣喜歡我們家將軍,但那都不是真的。我不喜歡男人……”
“男人個屁啊!”
白馬也湊上去親了一下陳節的臉,發出很大的一聲。
“雖然你又老又傻,武功也抵不上蓋吳大哥,不過人品還過得去,懂的又多,我還是很喜歡你這樣的漢人的。還有……”
白馬看著已經徹底陷入混亂的陳節,帶著一絲狡黠地咧開了嘴:
“你以為只有你家將軍會女扮男裝嗎!”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更。
小劇場:
陳節:……將軍,有男人喜歡我!
賀穆蘭:我比你還麻煩(情趣小人什麼的┑( ̄Д  ̄)┍)。
蓋吳:我得雕個什麼紀念我們的“不打不相識”。
第一次開打的一刀兩斷:555555
第二次開打的屍首分離:555555
☆、第73章 花將軍一怒
賀穆蘭領著幾乎是在夢遊一般行走的陳節回了燕飛樓。
白鷺們都不認得陳節,但出身虎賁和陳郡的郡兵卻是表示裝上鬍子也認識他的,當下紛紛向他示意或行禮。
陳節以前就負責訓練郡兵,可以說正是他們教頭一般的人物,但他們卻從來沒有見過自家教頭這樣魂不守舍的情形。雖然知道花木蘭將軍來這裡就是救他的,但這般的糟糕狀況讓他們不由得胡亂想像起來。
‘陳郡尉是不是被盧水胡人折磨過了?怎麼看起來像是魂沒了一樣?’
‘這裡胡姬這麼多,難不成陳郡尉頗受胡姬愛慕,每天晚上這樣又這樣,那樣又那樣,所以精神才如此不濟?’
‘一定是被花將軍罵了!罵得好,叫你以前罵我們跟罵孫子似的!’
“陳節,你在想什麼?”
賀穆蘭突然出聲。
“我在想是不是要刮個胡……啊,將軍!”
陳節像是突然意識過來自己在什麼地方似的,迷茫的看了看四周。
“原來外面是這樣的啊?”
陳節一直呆在迎風閣沒離開,他肋骨有傷,走多了就疼,現在猛然一下回過神來,頓覺肋骨火辣辣的。
“我……咦?林武,你怎麼在這裡?”
‘還真不好意思啊,我一直都在這裡’。
陳節面前站崗的郡兵沒好氣的腹誹。
見陳節回了神,賀穆蘭也放下了心。
她抬頭看了看燕飛樓的樓頂。
剛剛瀟灑過了,現在該輪到她魂不守舍了。
***
狄葉飛在花木蘭走後就陷入了一種不安。
他和花木蘭畢竟並非像是陳節那樣長久相處的關係,自他調入皇帝的宿衛軍中後,除非有大的戰事,否則他們很少見面。兩個人相處的時間久了,自然就有一種默契,而他和花木蘭,有時候缺乏的正是這種默契。
也許是因為“過去的花木蘭”印象太過深刻,猛然間幾年後再見,狄葉飛都已經有些不敢相認的錯覺。現在的花木蘭一舉一動、一抬手一投足都是過去那個花木蘭的樣子,可她的想法和處事的態度,卻切切實實的和以前有所不同。
是因為卸下了身份的包袱、性別的成見,所以變得更為豁達了;還是太在意如今“普通人”的生活,變得不再有當年的拼勁呢?
狄葉飛的不安不是來自於別人,正是來自於自身。
他只要一想到對於自己如今權力地位的自得、對於得到太子重視的喜悅,以及對於即將獲得龐大財富的興奮,就有種迫不及待對別人炫耀的衝動。而他最想炫耀的,不是別人,恰恰就是如今想要“安寧”的花木蘭。
這樣的生活和花木蘭想要的生活差的是如此之遠,以至於他越發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花木蘭。
他可以借著素和君的安排輕鬆得到拓跋晃的信任,也可以借著自己的“美貌”接近袁放,商議最難得到回應的“通商”之事,甚至連那位被暫時關押起來的袁家少主,他也有自信可以說服他,讓他倒向他們這一邊,從此真正成為袁家的重要人物,不需要對他叔叔可能成婚育子的將來而擔驚受怕。
但他沒辦法說服花木蘭。花木蘭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和他一樣的人。
這就像一個愣頭青突然獲得了地位、名望、權力,並即將迎來人生中最高峰的時刻時,卻發現最想要與之面前表現的那個人,其實是完全不在意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