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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母親。
國之將亡,女身居後位,豈可坐視不理?同公孫冀情分在先,或可以身試險,消弭仇恨。如成,國祚將存;反之,亦無悔。
得為大義拋頭顱灑熱血,甘之若飴。不必傷懷,不必痛心。
不孝女頓首。
停筆時,半截身子暴露在日光之下,外面也傳來敲門聲:「娘娘,該吃午膳了。」
這話點醒了元月,不過寥寥幾筆,竟從早晨寫到了中午……
「來了。」
收了筆墨,藏好自然風乾的信箋,屋子裡仍舊祥和。
外頭兵荒馬亂的,元府自然也好過不到哪去,飯桌上菜色單調得可憐,滿目的翠色,一點葷腥不見,但元月滿足極了,甚至覺得前十七年的生辰通通比不上這回的有意義。
亂世之下,得親人陪伴在側,已是莫大的幸運。
飯畢,下人來報,趙棠前來拜訪。
就在上個月,趙棠與方雲英行了嫁娶之禮,今兒定是來登門道謝的。想到這層,元月的臉面上總算露出些笑意來,叫人去請人進來。
不多會兒,趙棠裊裊婷婷走入視線,臉上同樣洋溢著笑容,她忙招手示意其坐到自己身邊來。
趙棠不敢造次,堅持施了一禮才坐定。
「上個月你們大喜,我也沒抽出空去府上道賀,」元月看向一旁站著的碧春,「你去我屋裡,把我那隻和田玉鐲子取來。」
趙棠誠惶誠恐,坐也坐不住,趕緊起來推辭:「娘娘為民婦求情的大恩,民婦尚無以為報,怎能忝顏要您的鐲子……娘娘切莫折煞民婦了。」
她不以為然,仍讓碧春去了。
「一碼歸一碼。我是對你有恩不假,我該送一份禮物向你二人道喜也是真,你安心收著才算給我面子。」她拍拍椅背,「坐吧,我還有話問你。」
話說到這份上,趙棠只得坐回去,領了這情。
「娘娘儘管問,民婦知無不言。」
元月不賣關子,點明主題:「你父親趙大人,沒難為你吧?」
趙尚書瞧不上方雲英,據說當時在殿上聽完賜婚聖旨以後,臉都綠了,鬍子也炸了起來,礙於皇命,只能忍著滿肚子的不滿謝了恩。
但誰又保證趙尚書回去以後不會沖始作俑者趙棠發火?
元月也一直存著這個顧慮,好不容易趙棠來了,自然得問上一問。
趙棠笑容一僵,低著頭一面扯著手帕,一面嘆氣:「日子還長,父親……他總能接受的。」
沒明著給出答覆,卻也顯而易見了。
「那衛國公府的人,待你怎麼樣?」元月瞭然,接著問。
「衣食無憂,不過民婦與夫君已經搬出去另賃宅子住了。」趙棠鬆開皺作一團的帕子,釋然道。
「好端端的,這又是為什麼?」元月十分不解。
趙棠苦笑道:「而今狼煙四起,人人自危,夫君他決意投身軍營,儘自己所能報效國家;民婦手無縛雞之力,雖做不到像兒郎們那般上陣殺敵,好在手頭上有些積蓄,可為無家可歸的百姓們暫時提供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民婦與夫君思來想去不能連累各自家人,於是便搬出來了。」
她的聲線溫柔,仿佛在講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元月頗受震撼,嘴唇翕動半日,終化為一聲喟嘆。
「娘娘不用替我們掛心,這都是我們身為大齊子民的分內之事,況且陛下都拋卻生死沖在了最前頭,我們又算得了什麼呢。」趙棠抿唇一笑,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陛下親自領兵去了前線?」元月呼吸一頓,半信半疑道。
趙棠有些意外,小心試探:「娘娘……不知道嗎?」
她誠實地搖了搖頭:「我問過曹平,他總是含糊其辭的。」
趙棠方意識到失言,暗暗懊悔不該多嘴的。
「你別自責,是我一心都用在了自己身上,什麼都忽略了……」元月牽強一笑,「趙小姐,你收留的流民在何處?帶我去看看吧。正好我也有不少體己錢,估計能幫上不少忙。」
趙棠萬分感激,可看她病氣纏身,到底不忍心叫她來回奔波,遂提議:「外頭亂鬨鬨的,萬一不留心將您磕著碰著,民婦死也擔待不起……您若信民婦,不如由民婦代為操辦。您看如何?」
怕她懷疑自己動機不純,趙棠又補充:「民婦沒有其他用意,實是民婦的積蓄不足以撐過多時日,而流民們卻越來越多,花銷也越來越大……」
「我沒有疑心,」元月果斷否認,「我只是想親眼看看外面的情況……」
一語未盡,碧春捧著裝玉鐲的匣子回來,她一把接了,又交代:「你再走一趟,把我梳妝檯抽屜里的那個紅木盒子拿來,要是找不到,你便問問綴錦,她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碧春答應著走開。
等人去遠,元月才繼續剛剛的話:「回家住了些日子,感覺好多了,何至於磕一下碰一下的就受不住了。你別憂心,也別多心,只管帶我去就行。」
趙棠無奈,勉強應了。
俄而,綴錦引碧春而來,那個紅木盒子同盒子的鑰匙也一併被帶了過來。
元月接在手心,將兩樣東西原封不動交給趙棠:「算不上許多,總是我一片心意。」
盒子沉甸甸的,卻不及趙棠的心情沉重,皇后娘娘當真是天下頭一號的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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