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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千辛萬苦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後,等來的是什麼?
她與杜闕飲合衾酒時,他在荒野中為了一灘渾水和野獸拼殺;她贈與杜闕香囊,與之同往永定寺祈福時,他躺在血泊里看著滿天的星斗感慨命運不公,悔恨識人不清。
她更不知,每日與她共枕眠之人,在他一人一劍奮力與敵人拼個你死我活時,命那曹姓閹人照著他的心臟給了他致命一箭。
後來,那閹人親手將他腰間的玉佩解下來,一點一點拆下絡子,隨之將印有「勉之」二字的玉踩在腳底,揚長而去。
曹姓狗賊未曾料到,箭矢襲來之際,風向變了,刺入心房的箭羽恰好偏移了半寸。
因此他的氣未絕,而曹狗賊的所作所為,也被他盡眼底。
他恨,恨杜闕,恨皇帝,恨大齊。
也恨元月。
「『阿月』,他稱你為『阿月』!」公孫冀冷笑不止,突然攔腰將她扛在肩頭,「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他忘了,你怎麼也忘了?」
這一幕是元月始料未及的,她現在整個腦袋都是懵的,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直到後背重重摔在來時那間屋子的軟榻上,她才恍然意識到他的意圖。
「你想做什麼?」她雙手護在胸前,淚如決堤,「勉之哥哥,你想做什麼……?」
交疊的手猛被鉗於頭頂。
「圓圓,他碰你哪了?」公孫冀的目光由上自下,掠過她身體的每一寸,「是嘴巴,還是脖子,還是更靠下?」
元月答不上來,只哭著搖頭:「勉之哥哥,是我對不住你,是我對不住你……」
她認識的公孫冀是個謙謙君子,從不會逼迫她做不願做之事。
她相信,他不會傷害她的。
於是她不再掙扎,只用淚眼望著他,口中輕喚:「勉之哥哥……」
誠如她所想,公孫冀一生堂堂正正,尤其痛恨似杜闕那般的小人。
他是活在陽光底下的人,逼迫人之事他不會做,更不屑於做。
元月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即便他如今恨她,他也絕不會違背她的意願去動她一根汗毛。
公孫冀嘲弄一笑,苦澀道:「是我鬼迷心竅,對不住。」
旋即拂袖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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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重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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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冀走後,元月哭得昏天黑地,到掌燈時方漸漸止住淚意。
下旬的月亮只剩一條彎彎的線,屋子又處竹林中,密密竹影幾乎將本就微弱的月光遮得半點不剩了。
她慢慢從榻上爬起來,摸黑到窗邊,四處摸索著火摺子。
白天醒來時偶然瞥了一眼,火摺子就在窗台上放著。
忽的,門吱呀呀打開來,風聲引動竹葉的沙沙聲隨之捲入屋內,惹得她打了個寒噤。
「是誰?」她看著門的方向,彎腰去探藏在褲腿下的匕首。
可幸匕首還在。
她悄悄將它抽出來,握在手心,蠢蠢欲動。
一隻琉璃燈越過門框,飄然而來。昏黃的光斑下,閃爍著一道頎長的身影。
「是我,公孫冀。」
短刃脫手,墜於腳邊。
「……我以為,我以為是他追過來了。」分辨之辭出口後,屋裡各個角落漸次亮起燭火,元月慌亂的神情再無處藏匿。
琉璃燈被放在她身側的木桌上,火紅的燈穗子垂於桌角,輕輕擺動著。
搖晃的流蘇,與腦中某個片段貼合。
是公孫冀玉佩上的絡子,也是杜闕手腕上的紅繩。
「他對你,不好麼?」公孫冀的聲音自對面響起。
元月渾渾然,一時接不上話。
他待她,好還是不好?
不可否認,是好的,但這種好,建立在一再的欺騙上……她無福消受。
「不論是好是壞,現在都沒意義了。」元月搖頭,彎腰撿起橫亘在彼此之間的短刀,往桌上一丟。
「……你與他之間沒意義了,與我呢?是否也索然無味了?」公孫冀一笑。
模稜兩可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聽她直白地告訴自己:杜闕待她不好,她從未對除他以外的人動過心。
迎著那道熱切的注視,元月笑道:「我認為,在談論這個問題前,你應該給我一個交代。不是嗎?」
譬如,一個常年捨身為國之人,為何會被扣上「逆賊」之名。
又譬如,一個被挫骨揚灰之人,為何會安然無虞地站在這。
不止這些,他的身份、他的目的……他刻意隱瞞的一切,她都想知道。
目光交錯間,一種名為悲涼的情愫無聲瀰漫開來,猶似一張大網,緊緊籠住了所有。
「……好。」公孫冀回以一笑,「你想知道的,我知無不言。」
……
元月奉公孫冀為神明,滿城皆知。
作為當事人,公孫冀是滿足的,卻也是痛苦的。
世人只看到他縱橫沙場的威風,卻窺不到他一次又一次賣命後的矛盾。
他是大齊平西將軍,也是燕朝皇室余脈。
十五歲那年,父親公孫勝拿出大燕玉璽,親手交給他,俯首口呼「殿下」,長拜不起。
那日後,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來,他視為榜樣的父兄,與他沒有任何親緣關係,他真正的家人,早在多年前便含恨而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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