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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微嘆一口氣,岑霽望著這顆埋在他身上的腦袋, 抬手, 調整了一下姿勢, 讓沉睡中的人靠上肩窩,能夠更舒適地休憩。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睡著的樣子,在南湖別墅那晚,他就是從硬邦邦的胸膛上醒來, 抬眼就看到一副沉靜的睡顏。
眉目冷冽之氣斂去,眼睛安靜閉闔, 總是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髮絲垂下幾縷,像冬日短暫沉寂。
面部線條因此柔和,沒那麼冷硬,映著星星點點的螢火浮光,是和平時完全不同的模樣。
視線下移,落在那雙薄唇上。
岑霽臉微微一熱。
一個日升日落之前,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會從這雙清冷的唇瓣里說出想親一個人的話。
對象還是他自己。
而他閉上了眼睛,默許和縱容一個吻落下。
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岑霽撇開心中紛亂的思緒,去看頭頂上的星空,想要讓自己心無旁騖地去數星星,分辨星座,像小時候那樣。
可耳畔的呼吸聲總攪動著他,他便只能數著數著就不知道數到了哪裡,星座也辨得亂七八糟,只能看出無論哪個季節都掛在頭頂清晰耀眼的大三角。
不知過了多久。
星星的位置好似移動了一點,窩在肩窩的腦袋有了動靜。
身側的聲音甦醒後更加惑人,有種沙啞的性感,還夾雜著一絲懵然迷茫:「我這是,睡著了?」
岑霽偏頭看他,漂亮眼睛似笑非笑,居然也會噎人:「你說呢?帶人出來,卻自顧自睡著了。」
「對不起,岑岑,我沒想這樣。」賀崇凜呼吸亂了一拍,語氣也跟著亂了,「我就是,我就是……」
「太困了是嗎?」岑霽好心替他解圍,像每一次為自己的上司遞上話柄,尋台階下一樣,又像為自己掩飾什麼似的,「畢竟守了一個月的窗,看了一晚上的燈,一大早跑去玫瑰園採花,還要去公司工作。」
「賀崇凜,我說過,你不用這樣的。」
「我知道。」賀崇凜垂了垂眼,語氣患得患失地低落,「我就是想多看看你。」
「可你這樣會睡不好覺。」岑霽怕他說出害怕自己離開,害怕失去一類讓人臉紅心跳的話,到時候自己又不知道怎麼應對,便率先截斷他,「我接下來不會再出遠門了,明天在,後天也在。」
賀崇凜眸中落進螢火之光:「好,我以後不這樣了,只早上去給你送花。」
岑霽望著眼前漆黑眸子飛進去的螢火,心念一動,再一次默許。
他今晚真是太容易縱容了。
空氣中靜默了一會兒,視線在昏昧光線下無聲交纏。
到底是岑霽移開眼,掩飾被繾綣眼神盯的不自然。
賀崇凜視野里便落進一片雪白,像一場錯亂季節的大雪,想到剛才他就是在這樣溫柔的雪景里沉睡,他問:「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岑霽沒看他:「不知道,我沒看時間。」
賀崇凜抬起腕錶,色澤矜冷的漆黑錶盤里,銀針滴答轉動,顯示時間是晚上十點十分。
他居然不知不覺睡了將近兩個小時。
這段時間,賀崇凜確實沒有睡上一個好覺。
從眼前人提出離職的那一天起,他就總沒辦法闔上眼睛。
第一個晚上,他坐在辦公室里,反反覆覆看那封辭職信。
第二個晚上,還是在辦公室里,思索到底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
接下來,不斷掙扎要不要在這封辭職信上落下審批,腦海中滾過無數念頭。
再然後,就是整晚整晚去看一扇窗,去等一個人。
他在這一個多月里,患上了好像沒辦法入睡的睡眠障礙症。
即使閉上眼睛,思維依舊清晰懸浮,像靈魂脫離軀體,身體躺下,靈魂卻在漫無歸宿地飄蕩。
直到今晚,他看著漫天星光,周圍螢火點點。
他沉溺在身邊人熟悉溫柔的氣息里,那張朝思暮想漂亮面龐上洇出的紅迷醉著他搖搖欲墜的神經,掌心的溫度通過指骨過渡到身上。
他在靠近的灼熱氣息和星辰一樣璀璨的眼眸里,靈魂像飛鳥長途跋涉得到短暫安棲。
於是,腦海里生出一個念頭:想親這個人,瘋狂想親。
然後溺斃在這樣溫柔的棲息地里。
這樣,他就不會再失去。
「岑岑。」賀崇凜視線從錶盤上移開,重新抬起眼眸,聲音小心眷戀。
岑霽直到現在都還不太習慣他這樣喊自己的名字,胳膊上因此生起細小的雞皮疙瘩。
「怎麼了?」
「你剛才說明天和後天都在是真的嗎?」
「那你讓我去哪裡?」岑霽覺得好笑,沒想到男人在這件事上這麼執著,語氣卻不由得輕緩,「我要開始找新工作了,不能一直在外面玩下去。」
「你回來秘書處好不好?」賀崇凜輕蹙了下眉,「你的辦公位一直給你留著的。」
岑霽沉默,沒有應聲。
像是不小心觸到了他們的禁區。
大概賀崇凜也意識到,沒有再提,只說:「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