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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能讓我先進去避一避雨嗎?雨下得太大,我的衣服快要濕透了。」
男生不語,手搭在門把上半掀著眼皮漠然地望著他。
屋外風勢強勁。
裹挾著雨絲將門口的樹吹得東倒西歪,也因此青年手中那柄傘顯得搖搖欲墜,不堪遮擋。
西裝兩側被洇濕,收束在腰腹的白襯衫也未能倖免,濕濕地貼著皮膚,描摹出一截漂亮的腰線。
而跟他一同來的那輛車,不知什麼時候駛離了視野。
「隨意。」
男生移開視線,冷冷丟下兩個字,轉身進了屋中。
岑霽說了聲謝謝,將雨傘收攏。
雨水順著傘骨往下滴淌,他把傘挪開一些,擱靠在門腳,不讓水流進屋子裡。
其實這個地方不是岑霽第一次來。
算上這一次,他和這名叫陸野的男生一共見了四次面。
作為頂級豪門賀家前不久找到的真少爺,陸野自出生起就身世坎坷,顛沛流離。
先是被抱錯,接著流落院,再然後被一對家境不錯的夫妻收養。
可惜沒多久那對夫妻破產,妻子身患重病,丈夫又染上惡習,生活每況日下,最後欠了一屁股債,不得不搬進貧民窟。
今天是岑霽代表頂頭上司賀總來接真少爺回家。
賀總事務繁忙,抽不開時間,因此這個任務自然而然就落到一直跟進這件事的岑霽頭上。
岑霽走進屋子,陸野當他不存在一樣自顧自蹲在地上搗鼓手裡的東西。
岑霽注意到那是一些修繕用具。
雨下得太急,這間老舊瓦房有幾處在漏雨,被用大大小小的水桶、瓷盆接住,才勉強沒有被水漫淹。
屋子很小,堪堪二十平左右,中間用一道帘子隔開,分成里外兩個,因此顯得更加窄小侷促。
裡面是臥室,外面的空間廚房和客廳共用,角落豎著張摺疊床,晚上陸野睡覺的時候就在外面把床支開。
貧窮、困頓、窘迫,養父在時還對他動輒打罵……
岑霽望著昏暗光線下單薄清瘦的背影,即便知道這是書中的主角,未來會星途璀璨,前途無量,卻還是在這一刻忍不住生出憐惜。
是的,岑霽生活在一本書中。
某天早上醒來,他發現自己所處的世界是一本豪門小說。
主角受是賀家找回來的真少爺,而自己是真少爺炮灰大哥身邊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助理。
全書圍繞著真少爺陸野展開,他被找回豪門卻不被賀家人接納,所有人都喜歡假少爺。
從小訂下婚約的未婚夫怕他搶走假少爺的位置,從不給他好臉色看,誓死要守住和假少爺的婚約。
桀驁不馴的弟弟見面就刁難他、針對他,可在假少爺面前就一副被馴化的乖狗狗模樣。
親生父親不喜歡他陰鷙孤僻的性格,對他態度比不上家裡一個傭人。
就連自己那位薄情冷性的上司,也會在兩人發生爭執時失去公准,心裡的天平不自覺向假少爺傾斜。
以至於陸野成長過程中本就波折坎坷,回到豪門仍要受盡屈辱,不得不離開賀家,另尋自己的天地。
而這時,那些曾經不把他當回事的人全都後悔了。
總而言之,這就是本沒什麼新意的全員火葬場狗血打臉。
就算有,也跟岑霽無關。
因為縱觀全文,岑霽的出場次數屈指可數。
而且每次出現都是那幾個固定稱謂——
岑助理、賀總的助理、那位修養極好很有眼力的助理、賀總工作時間從不離身特別能幹的助理……
瞧,連名字都沒有。
不過想到他的頂頭上司,那位身份顯赫,商界誰見到都要觀其臉色的大佬賀總都是個打臉工具人。
岑霽這個小背景板就沒什麼可抱怨的了。
畢竟他高薪工資每月準時發放,日常生活順遂無憂。
火葬場的火再大也燒不到他這個背景板身上,他老實做好自己打工人的本職工作就行。
外面的雨好似下小了一些,從漏雨處往水桶滴落雨水的速度不再那麼急促。
岑霽看了一眼時間,距離傍晚六點鐘還有半個小時,到時候陸野就會出門兼職,風雨不動。
他要在剩餘的半小時內,說服陸野跟他回賀家,完成賀總交代的任務。
和原書中一樣,陸野性格倔強,自尊心和防備心都很強。
從小到大的經歷讓他很難再和旁人建立信任,更別提融入一個新家,所以即便生活困窘,債務纏身,他也不願意回賀家。
這意味著他從一個牢籠,跳進另外一個牢籠。
區別在於新籠子要光鮮亮麗一些。
岑霽也這樣想。
作為主角,陸野未來註定會走向輝煌,既然回去賀家也會再次離開,幹嗎還要折騰一遭?
然而他雖然知曉劇情,卻沒辦法對書中內容做出干涉。
就像天機不可泄露,他能做的就是當一個默默無聞的旁觀者。
「雨停了,你可以離開了。」
陸野從地上站起來,看到青年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自己。
室內光線昏昧,男人瑩潤的眼眸卻剔透澄明,像雨後水洗的琉璃,就是裡面蘊藏著一絲奇異複雜的情緒,陸野看不懂,也沒必要探究。
「啊,是嗎?」岑霽像是才注意到一樣,視線挪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