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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不是廢人!」她很生氣,好像這句話誰說都不可以,「哥哥只要想,哥哥就可以不是!」
趙明淵嘲笑:「你才6歲,你懂什麼?」
「我只知道,哥哥死了,就是再也看不見了。」
「沒有人陪我下樓買雪糕,沒有人陪我一起看下雨的窗外,沒有人輔導我寫作業。」小青寒苦惱又茫然地看著他:「哥哥明明能做這麼多事情,為什麼非要說自己是個廢人呢?」
她的眼神里,那澄澈的茫然和疑惑好似到達了極點,在她乾淨的眼睛裡,趙明淵清清楚楚的看到她說:哥哥一直是個很有用的人啊。
趙明淵忽然失語。
他低語,失笑,苦澀。
「這些事,誰都能做,我死不死沒什麼重要。」
「不是的。」小青寒又要哭,在他每次露出很想死的表情時,「哥哥,很多人都想你活。你真的不記得了嗎?那個姐姐來的那天說的話。」
那日倉惶悲慟離開的寧白安的身影忽的閃到趙明淵的大腦里,那個總是坐在床邊沉默看著他的女人,那個他曾經以為要相伴一生的女人,第一次在他床邊埋頭哭了起來。
離開前,她說:「求求你,別死,活下來。」
第42章 出院(回憶)
42.
進入9月, 颯爽的秋在一場大雨後迅速進入蘇南。
窗外的梧桐葉掉落的很快,湖邊的銀杏樹也變得稀稀落落,每個天微涼的凌晨, 總能聽到保潔清掃的沙沙聲,病房裡的燥熱總算減輕了幾分, 臨床的小阿里睡的安靜,偶爾囈語發出「媽媽爸爸」或「哥哥不要死」的嗚咽。
趙明淵在靛藍色天幕暈染的還昏沉的房間, 度過又一個少眠的夜晚。
心情像湖心的一葉扁舟,平靜了許多。
最近這幾天, 他陪著女孩寫作業、逛花園、和她爸媽以及汪啟棟那些人鬥智鬥勇,眼看著自己身上的褥瘡一點點消失,愈發適應出現在眾人的視線里。
睡前,她笑的甜甜:「哥哥,我們就是團結的汪汪隊, 不怕困難,勇往直前。」
說著,她就唱起了《汪汪隊》的歌。
趙明淵總聽著女孩乾淨稚嫩的聲音, 在童話的、勇敢的、困難但一定能克服的語境裡慢慢入睡,他清楚的意識到,夢裡那個暴躁的、憤怒的、渾身傷痕又豎起尖銳毛髮的兇猛獅子平和了許多。
他與獠牙露出的獅子對視, 看那頭野獸的戾氣慢慢收斂。
天越來越亮,清晨陽光透過紗窗靜靜照進房間, 在白色的床單上跳躍乾淨柔軟的光茫。
趙明淵感受著腿上的疼痛, 漆黑的視線看著那躍動的光, 輕輕舒了口鬱結很久的氣。
小青寒睡醒, 抱著被子看過來,兩人目光對上, 她惺忪揉著眼睛,甜甜的笑,「哥哥,早上好啊。」
洗漱完,兩人在病房吃了早餐,她開始寫作業,趙明淵因為輔導她,最近這個時間點的臉色總不太好。
下午兩人沒事,小青寒推著輪椅和他在花園裡玩,醫院的人似乎已經習慣了一大一小傷殘兩人組。
這次,小青寒把輪椅停在了湖邊,遠處蘆葦飄蕩,風中飄著淡淡的桂花香。
「好好聞啊。」她閉上眼睛,「好香。」
她說不出來,不知道怎麼形容,但是就覺得初秋好美,比烈日炎炎的夏天好太多了。
趙明淵點頭,沒有說什麼,目光從她滿足的臉上移到身前湖邊,河裡有兩三隻灰色的小鴨在游,遠處水面冒著泡泡,再往遠看黃色銀杏葉在空中搖擺,黃櫨一點點暈染了紅,楓葉緩緩飄落地面,天邊雲朵安靜,山頭霧氣繚繞。
安靜平和,是很舒服的天氣。
他又將視線落到近在咫尺的湖面,就在他的腿邊,靜靜的,帶著冷意。
他的手指無意識抓緊了輪椅,視線死死盯著湖面,那是一眼好似在旋轉的深淵,拉著他沉重疲憊殘缺的身體往下陷。
他似乎已經要墜入,在窒息中尋覓更徹底的平和。
然而他死死盯著,手背青筋突起,手指紅的發脹和顫抖,身體卻一直未往前傾去。
他抬頭,小青寒的目光乖乖地看著他。
趙明淵不語。
「哥哥……」
趙明淵沉默,兩人看著對方,耳邊有涼爽的秋風吹過耳邊。
他笑:「換個地方看看吧。」
「好。」她好似鬆了口氣,很快跑過來,推著他去了小商店。
趙明淵好笑,看著她興高采烈的捧著兩個棒棒糖出來。
五分鐘後,兩人一人叼著一個,一坐一蹲停在住院部出口,看來來去去的人。
「哥哥,我們什麼時候能走?」
「不知道。」趙明淵回答了這個問題。
「哎。」小青寒撐著腦袋,頗心事重重的嘆了口氣,「哥哥,我想出院又不想出院,我好奇怪。」
趙明淵看回她。
小青寒眼巴巴抬頭:「出院是不是就見不到哥哥了。」
「……不會。」
小青寒:「可是,出院好像就見不到爸爸了……」
趙明淵沉默,「人生總有取捨和意外。」
「什麼意思啊。」
趙明淵搖搖頭,「還是不要知道了。」
「好吧。」
兩個人又安靜,說不清羨慕還是糾結,看著來去人群,風吹雲卷,葉子帶來了一個涼爽的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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