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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若走進畫室,合上身後的門,整個屋子再次恢復黑暗。
她憑藉記憶,來到他的身邊。
房間裡可見度不高,透過窗簾的薄弱光亮,勾勒出物體的大致輪廓。
她抬起頭,看江粲最新完成的作品。
在畫板上,是一個人的輪廓。
很抽象的人物畫像,沒有五官,混沌,分崩離析的。
看不清楚,就能感受到這幅畫傳遞出來的壓抑感。
「江粲,我來了。」
她摸到他搭在地上的手,握緊。
他的手很冰。
江粲紋絲不動。
她想起他見到她的那一眼,是恐懼,和「你還是來了」的塵埃落定。
他不想在此刻見她,可她還是來了,他知道她會來。
「不要害怕。」她反扣住他的手,抬起,放在自己心臟的位置。
「你聽見了嗎?」
漆黑之中,溫若一點點靠近。
「無論你是什麼樣子,我都會站在你的身邊。」
她雙膝跪在地上,額頭碰到什麼,是有溫度的,她伸手去摸。
「江粲,別人怎麼說,是他們的事。如果你要殺人,那麼我會為你遞刀。前路是地獄,我也陪你走。是非善惡,我的選擇只有你。」
「你明白了嗎?我不在乎你的過去,那又怎樣,你厭世,叛逆,孤僻,可我還是要和你在一起,我硬湊,也要粘著你。」
「我是說,我只要你。」
她摸到他的下頜,帶過他的後頸,仰頭,和他的額頭相貼。
「粲粲。」溫若發出嘆息,心疼地摩挲他的後頸。
江粲一把擁住她,嘴唇擦過她的耳根,埋進她的頸間。
灼熱的眼皮貼著她的皮膚,滾滾發燙。
少年的骨頭很硬,硌得她很疼。
他太用力,積壓得她喘不過氣,伴隨著積攢的情緒涌到眼眶。
心底又澀又苦,眼淚像止不住的水龍頭。
房間裡畫具散落,乾涸的顏料盤,折斷的畫筆,起翹的畫板,缺胳膊少腿的木架,滿牆的抽象畫,一室的零碎。
唯獨他們,擁有彼此而顯得完整,
八年前的那場大雪,命中注定,他們要相遇,拼拼湊湊,縫縫補補,兩片孤單的靈魂彼此慰藉。
貧瘠的荒漠會長出綠洲,渾身是刺的仙人掌會開花。
這一刻,江粲耳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
在無比寧靜中,他擁緊懷裡的人。
再也不怕怪物的出現。
-
周一清晨,旗杆下面站滿人,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溫若在掌聲中走上台,站在全體師生面前。
她看向烏壓壓的人群,拉住校服的下擺,開始演講。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早上好。」打完招呼和做完自我介紹,她頓了下,忽然放下手中的演講稿。
「正如傳言說的那樣,我有心臟病,這種病從我出生那刻起就伴隨至今。我本該活不下去,是我的父母竭盡全力留下我,五歲那年,母親去世,我與父親來到這裡,人生地不熟,我在思念母親中,等待著父親回家陪我。我的父親是名警察,他懲善揚惡,以守護人民為己任,也是他將江粲帶到我的世界。
白禾的冬天真的很冷,我的世界裡只有遙遙無際的大雪和等待,既寂寞又折磨。彼時,我實在是太想媽媽,太想家,太想過去的生活。後來,我真的堅持不住,拋下父親,大概是母親在天上想盡辦法,使我留下來。
重新活下來的我,遇到了自殺的江粲。其實不是我救了他,而是他在救我。如果不是他的出現,我可能會更糟糕,他留下來讓我看到曙光。也正因為有他,我才從陰影中走出來。
是的,他擁有悲慘的身世,想必大家在報紙上也看到,這些我在很早以前就知道。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江粲要自殺?
白禾村是個地處偏僻的小村,很多人都搬到縣城,村裡的老人比較多,並且生活條件很艱辛。江粲會為這些老人修理水電家具,幫他們解決生活問題,他不會說動聽的話,儘管深陷荊棘,也要為弱小的人遮風擋雨。
他在十四歲加入護林隊,無盡黑夜,深山老林,是常人難以忍受的孤寂。
去年開始,他義務護邊,早出晚歸,幾乎沒有玩樂時間。
他守著白禾村,守著疆土,歲月悠悠。
江粲是性冷孤僻,可不代表他就是壞,過往造就他的性格,難以融入人群。
可無論是什麼性格,他的靈魂底色是純淨的。
至今,那些經歷折磨他,使他夢魘纏身,飽受摧殘。
正是不願意變成你們口中的人,他才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一人承受已痛苦萬分,這兩天的事無疑是傷口撒鹽。
江粲,接下來的話,是我想對你說的。
不要沉溺在過去里,也不要再妄自菲薄,你真的很好。
沒有人能改變這一切,你永遠是白禾村最耀眼的少年。
是你讓我相信,即使是泥濘沼澤,也能開出潔白花朵。
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過去或許不幸,但是陰霾總會散去,心懷光亮,才能種花。
請務必於千千萬萬次痛苦中,重新站起,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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