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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殿下收下,」作勢便往人手裡塞,「我兒在這裡還望殿下多多留意……」
這與貪贓納賄有什麼分別,她哪裡能收,趕忙後撤一步,沒好氣呵斥道:「掌柜這是做什麼!」
張掌柜也是第一回 做這種腌臢事,被呵斥一句後變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拿著荷包的那隻手懸在半空中,遞也不是,收也不是,極是尷尬。
氣氛一下子冷下來,方許寧也看清了他眼中的窘迫,輕嘆口氣,道:「我與落水一見如故,你就算不做這些我也會照顧好他的。」
張掌柜聞言終於放心,可是面上又羞紅一片,掛不住臉,他胡亂點頭應著,倉皇離開了。
這個小插曲過去,方許寧再次投身於病患之中,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只是接下來的日子裡,總是有意無意去禪房那邊看看張洛水,看著身邊症狀不斷加重的病患,能勸上幾句的便多說幾句。
一晃眼又過去兩天,此時距離方玥棠抵達皖城還有兩日,方許寧在此期間一直早出晚歸,越到後面,寺廟裡那股病入膏肓的腐朽味便越重,留在這兒的人日漸沒了希望,就連向來先鼓勵他們的方許寧講的話也變少了。
她也無法確定這些人能不能等到太醫來。
「今日禪房那邊,有一半的人都送出去火化了。」老大夫長嘆一口氣,連軸轉導致他也有許久沒有休息了。
「黃先生,照目前來看,後面兩天,有多少人會死?」方許寧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望向老大夫。
「唉……」
老夫只長長的嘆了口氣,沒有回答,可方許寧卻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回復。
或許,這裡一半的人都等不到人來了。
「殿下,今晚回去後,明日便莫要來了。」老中醫眼神渾濁,無一點神采。
他年事已高,在這場疫病暴發之前,早已隱居山林,本是含飴弄孫的年紀,到了晚年還要奔波勞碌,他何故這樣做?
便是為了這一城的百姓,為了這些被疫病折磨的病患,可就是這樣一個老大夫,緣何會說出類似於放棄的話?
方許寧貝齒咬住下唇,心中有如針扎——
這些人恐怕就算等到太醫來,也來不及救治了。
「那他們怎麼辦?」她顫聲問道。
「他們?」聽到這句話,原本已經走到門口的老大夫突然停頓一下,「便只能等死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明明……明明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走,怎麼還是會到這個地步……
她將染病者隔離出來,讓城中還未接觸到疫病的百姓倖免於難,可這不等於她要將這些已經染上疫病的百姓放棄,她一直以來,都在想辦法救他們,想儘自己所能,幫助他們。
難道這樣做是害了他們麼?那自己有是什麼,是間接導致他們丟掉性命的罪魁禍首麼?
方許寧繼續手上動作,將藥上好便離開大廳,前往禪房。
等她到時,張洛水正好醒著,他靜靜地躺在小木床上,因為臉頰過於削瘦而顯得那雙眼睛格外大,眼中的空洞感也愈發嚇人。
原本兩個人的禪房現在只剩下張洛水一人,原先那人昨晚咽氣了,今日早晨被人發現才拖出去。
張洛水注意到門口的動靜,不用看便知道是誰來了,現在除了方許寧會來看他,其餘人都不願再過來了。
如今他被困在這小小的禪房中,對來往人的情緒變化看得一清二楚,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虛弱,身邊那張木床上的人換了一輪又一輪,再加上最近守禪房的那兩個醫者興致明顯比之前要低迷,他能察覺到,染上疫病的人,情況都不容樂觀。
「姊姊……」張洛水此時的聲音就像一個垂暮的老人,嘶啞又微弱。
只是一晚沒見,他的嗓音就發生這樣的大的變化,方許寧不敢細想,再過兩天,他還能不能再講出話來。
「我在這裡,」方許寧這些日子能說的已經說了,只能握住他的手,將他冰冷的手死死抓住,試圖給他在傳過去一點溫度,「我陪著你呢。」
「好累啊姊姊,身上好痛,晚上疼得睡不著……」張洛水無意識地喃喃著,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只想抓住面前這個能陪在他身邊的人。
他雖疼痛難耐,但心中憋著一口氣,他答應過爹與姊姊,要再等一等,等太醫過來救他,只要自己撐下去,爹與姊姊就不會傷心。
自己已經這樣了,不能再讓他們擔心了。
方許寧眼中淚光閃爍,她看著這個身形消瘦的孩童,滿是心疼。
「但是我答應了爹,要活下去,不能讓他失望。」淚水自耳畔划過,但他卻勾起嘴角,好像這一剎那感受不到疼痛了。
「一定,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他頑強的掙扎著,不肯向病魔與死亡低頭,方許寧也被這樣的意志感染,心中本欲鬆懈的那根弦又再次繃緊。
按照方才老大夫所說的,明日他們或許便會放棄這裡的人,至少已經搬到禪房裡的人他們不會再插手。
可事到如今,禪房中的人已經遠超外邊症狀較輕的人了,若是放棄,這麼多人便會如敝履一樣任其自生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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