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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衍說道:「藩王不得擅自出藩地,難道藩王妃就可以嗎?倘若鳳陽是個陷阱,你豈不是自投羅網?」
徐妙儀說道:「義父放心,我已經有所安排。「
道衍問道:「一個墮落的朱守謙,值得你冒險嗎?」
徐妙儀雙目含淚,說道:「表哥可以為了我粉身碎骨,自污其名,我們兄妹之間,沒有什麼不值得。」
道衍追問道:「哪怕捨棄朱棣、捨棄六個孩子?」
徐妙儀眼裡閃過不忍之色,而後說道:「我會回來的。」
道衍繼續逼問道:「如果落入陷阱,回不來呢?」
徐妙儀神色一慟,「我若粉身碎骨,誰人知道我燕王妃的身份?只要不連累他們就成。孩子們有義父、二哥、還有……朱棣照顧,他們會好好的活著。」
道衍一笑,」你居然還指望徐增壽?「
徐妙儀說道:」二哥自有他的長處。義父,我今晚就要啟程了,否則可能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父女多年,道衍知道徐妙儀的脾氣,一旦拿定主意,說什麼也沒用。道衍一嘆,說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哪怕被老虎吞噬的屍骨無存?「徐妙儀目光悠遠的看著鳳陽方向,點點頭,」那就屍骨無存。「時間往前約二十九年,還在大明為人質的北元質子買的里八刺和還是靖江郡主朱守謙喝酒。
朱守謙說:」我和你是不同的人,我有軟肋,但我想盡力去守護她,不讓任何人傷害她。「小八問他:」倘若結局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死無葬身之地呢?「朱守謙颯然一笑,」那就死無葬身之地吧。「
……時隔多年,這對表兄妹面對考驗,都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倘若死無葬身之地?那就死無葬身之地。
倘若屍骨無存?那就屍骨無存。
安徽,中都鳳陽。
一夜北風,天陰沉沉的,冷入骨髓,可就是犟著不肯落雪。
徐氏親自端著腰盞走進臥室,臥房裡門窗緊閉,還生著火盆,更有種垂死之人身上莫名腐臭之味,徐氏聞著噁心,柳眉微蹙,可是看見床榻上男人灰敗的面相,她心情驀地好轉起來:很好,馬上就要結束了。皇上承諾過只要朱守謙一死,就恢復他郡王的爵位,按照郡王的規格厚葬,並封我為靖江太妃,以示皇家的仁慈和恩寵,從此我就解脫了!
徐氏表面上是朱守謙的賢惠隱忍的妻子,其實是洪武帝的千里眼、順風耳。朱守謙看穿了徐氏的身份,為了保護表妹,一直以來都將計就計,裝瘋賣傻、墮落成了一灘爛泥。
洪武帝自知大限降至,為了斬草除根,徹底消滅禍患,便命令徐氏秘密處死本就病重的朱守謙。
在酒色還有五石散的摧殘下,正值壯年的朱守謙已經病入膏肓,徐氏將毒/藥摻進藥物里,用勺子攪了攪,剛一回頭,就見朱守謙睜著眼睛靜靜的看著自己!
徐氏嚇得幾乎魂飛魄散,瓷勺跌進了藥盞,發出清越的撞擊聲。
朱守謙一如既往的刻薄:「真是個廢物!藥盞都拿不穩,你要吵死我嗎!」
看樣子應該是剛醒,沒見著徐氏下藥。
「老爺,你醒了?」徐氏很快回過神來,裝了笑臉,唯唯諾諾道:「藥剛熬好,乘熱喝了吧。」
徐氏舀了一勺黑漆漆的藥汁,擱在朱守謙唇邊。
朱守謙扭頭,「我不喝藥。」
徐氏一驚:難道被他發現了?
朱守謙任性的說道:「喝藥不管用,我要吃五石散。吃了之後什麼病痛都消失了。」
徐氏鬆了一口氣,苦口婆心的勸道:「老爺,病去抽絲,您要堅持服藥,漸漸就管用了。」
朱守謙的雙眼充滿戾氣,說道:「好吧,我今天喝了這藥,你就給我弄五石散來,否則下一次我就砸了藥碗。」
徐氏心道:喝了這碗藥,你就去西天極樂世界了。我再也不用伺候你這個廢物啦!
徐氏又舀了一勺藥汁,故作體貼的放在唇邊吹了吹熱氣,這才餵給朱守謙。
白瓷勺子盛著漆黑的藥汁,如一道催命符般緩緩而來。因長年服食五石散,朱守謙的皮膚薄的近乎透明,嘴唇也是病態的嫣紅,整個人消瘦精緻的仿佛是一尊唯美的白瓷人偶,一碰就碎。
朱守謙其實在徐氏進屋的時候就醒了,徐氏鬼鬼祟祟投/毒的過程盡收眼底,徐氏要動手,無非是得了洪武帝的指示。
看來洪武帝也快死了啊,所以迫不及待的要先弄死我。朱守謙心中明鏡似的,表面卻裝做不知,臨死前依然表現出墮落敗類,朽木不可雕的態度。
瓷勺停在唇邊,徐氏低聲催促:「老爺,快喝吧,喝完就有甜甜的蜜餞吃。」
這就要死了啊!也好,至少表妹過的很好。
朱守謙正待啟唇,驀地有幾個白影撲過來,搶過了藥盞,徐氏正要尖叫,被人堵了嘴,綁了手腳。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既然這藥那麼好,就請表嫂先用吧。」
一人捏著徐氏的下巴,強行灌藥,徐氏掙扎無能,幾乎一滴不漏的喝乾了。
朱守謙看清了為首之人的相貌,那人雖然貼著一撇小鬍子,扮作山賊的模樣,但是面目卻神似徐妙儀,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表妹?」
「是我,我來救你了。」徐妙儀扶著朱守謙坐起來,脫下身上的狐裘,披在朱守謙身上,蹲下來親自給表哥穿上鞋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