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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皇后是個賢惠人,她畢生只生了兩個女兒,對嬪妃所生的子女都視同己出,慈祥和藹,所以應該不是皇后的緣故。

  這個女人到底是誰?為何疑似有孕了都不主動召喚太醫來把脈,反而拒絕診治,要死要活的鬧情緒?

  姚妙儀一邊觀察者園子的地形結構,一邊緊跟著朱棣的腳步,到了一座廂房,朱棣扔給她一套宮女的衣衫,「換上,待會依計行事……」

  雪落無聲。

  桃花閣里,燃燒著無煙的銀霜炭。厚重的蘇繡床帳里,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子正入夢鄉,她長得十分清秀,枕邊鬢髮散亂,但卻有一種高貴出塵的氣質。

  不知夢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她柳眉微蹙,鼻尖聳動,仿佛在夢中哭泣般。

  姚妙儀穿著一套秋香色宮女服飾,悄悄撥開床帳,出乎意外,此女並不是什麼十八九歲的青春俏佳人,她身材面目保養的很好,但可以瞧出她應該即將步入了中年,是個很成熟的婦人。

  姚妙儀伸出右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女人猛然驚醒,眼睛都沒睜開呢,就順手抽出枕下的匕首往姚妙儀方向刺去!

  姚妙儀閃身避開了,右手依然牢牢扣在女人的手腕上,大聲叫道:「小姐,殿裡著火了!您快隨我離開!」

  看見外面火光沖天,再聞到刺鼻的煙味,女人如夢方醒,但依然將匕首緊緊握在手中,姚妙儀拉著她往偏殿方向退去,一路上卻暗中換著左右手查看脈象。

  這是朱棣設立的「調虎離山」之計,在外頭生火燒煙煤炭,製造失火的亂象,然後推出扮作宮女的姚妙儀逃出來救主,實際上乘機摸著脈象,判定此女是否有孕。

  姚妙儀一腳踢開後門,正欲拉著女人逃出寢宮,這時上方落下一片墜瓦,砸在堅實的石階上成了碎片。

  姚妙儀暗中觀察著女人受驚後的表情和體態,一群宮女內侍們蜂擁而至,拿著棉被裘皮等保暖之物,將光腳的女人抬到了安全的寢宮。

  桃花閣里,馬三保捂著鼻子指揮士兵將一堆炭盆挪走,「撲滅」大火。書房中,朱棣問道:「如何?」

  朱棣就是這種惜字如金的人,能說一個字的,絕對不說兩個字,能夠只說一句的,絕對不會來第二句。好像上輩子是個話嘮,把話都說盡了,這輩子把每個字都當做金子,捨不得多說。

  姚妙儀正隔著屏風換衣服,她脫下宮女服飾,解開腋下的衣帶,答道:「脈如滾珠,是喜脈。而且馬三保從屋頂扔下瓦片時,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捂臉、不是抱頭、也不是退縮,而是第一時間護住了小腹。這是當母親的天性,無論外界有何危險,第一想到的是保護胎兒。」

  提起母親天性,姚妙儀繫著灰鼠皮裙腰帶的手停頓了片刻,想起母親謝氏遇到刺客時,也是將她牢牢抱在懷裡,腰椎骨撞斷了都不吭一聲,甚至為了不拖累她逃亡,寧可用簪子自盡,如寒梅凋零,碾作塵泥……

  這是當母親的對女兒最後的守護,以生命為代價。

  鼻子莫名的酸澀,姚妙儀一時有些失神了。

  朱棣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書房裡只亮著一盞油燈,光線昏暗,但是窗外的雪光透亮,將手中青瓷茶盞美麗的冰紋都映照的清晰可見。

  屏風後面傳來簌簌的穿衣聲,這架屏風是蘇繡的雙面繡富貴牡丹,針腳嚴密,一絲光都不透,根本看不見屏風後換衣之人的半個人影。

  明明什麼都看不見,也沒有千里眼的功能,朱棣依然垂下目光,不去看對面的屏風,好像真怕看見了什麼。

  但此時朱棣覺得自己的聽力突然變得極好,他甚至可以斷定屏風後傳來的窸窣的聲音,是夾襖落地,還是馬面裙褪下腰間,還是……

  打住!`

  明明喝的是今冬的新茶,可是朱棣覺得喉頭驀地一緊,將溫熱的茶液一飲而盡,依然覺得口渴。

  不僅僅口渴,他還莫名其妙的熱起來,他放下茶杯,走到窗前,本想打開窗戶透透氣,可是轉念一想,冷風夾著細雪吹進來,會凍著屏風後面換衣服的姚妙儀。

  朱棣的手虛浮在窗戶的半寸處停下來,收回了雙手。

  呼吸著從窗邊滲出的寒氣,心中的燥熱慢慢平復,耳邊卻一邊靜默,不聞剛才的換衣服聲。朱棣轉身一瞧,也並不見換好衣服的姚妙儀從屏風後走出來。

  「姚大夫?」朱棣低聲叫道。

  沒有任何回應。

  「姚妙儀?」朱棣又叫了一聲,回答他的依然是沉默。

  朱棣覺得不對頭,舉起炕几上的油燈,快步走到屏風後面,但見姚妙儀靠著雙面繡屏風站著,神情淒涼,目光茫然,兩行淚水如滾珠般從香腮落下,月白色交領裡衣的胸口處已經浸濕了一片。

  她渾然不覺舉燈朱棣的到來,好像魔怔似了的,陷入遮天蔽目的悲傷,無法自拔。

  朱棣只見過兇悍如屠夫般的姚妙儀,從來沒見過脆弱的仿佛如手中宋朝青瓷般布滿冰裂紋般的姚妙儀。

  縱使這樣的姚妙儀,此刻也是挺直了脊樑,努力不被悲傷壓垮,就像凜冬寒梅,越是天寒地凍,就越怒放芳香。

  朱棣平日只愛兵書,不喜詩文,胸中文墨有限,此時只想到大本堂翰林們教習的一首漢詩: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姚姑娘。」朱棣輕聲叫道:「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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