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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卻山駐馬回韁,鐵甲染血,頭盔下露出的那雙眼睛戰意堅決。
「要的就是讓岐軍帶著被追擊的恐懼進入潞陽鎮內,只要他們有了一絲畏懼退意,往後我們才有翻盤的可能。」
「全軍聽令,隨我追敵——」此聲一出,猶如閻王判詞落定,昱朝軍一掃往日戰敗頹勢,喊殺聲震天。
應淮望著謝卻山果斷沖入敵軍的背影,心中突然燃起一絲震撼。他揮出的每一劍,斬殺的都是過去的仇恨與恥辱,他恨了太多年,終於能在此刻淋漓盡致地宣告自己的立場。他是無冕之王,所到之處,必定所向披靡。應淮不再猶豫,也追隨著那個背影,殺入敵陣中。
烈焰舔舐著荒草和蘆葦叢,黑壓壓的士兵如潮水般湧來,鏗鏘的腳步聲仿佛要將山谷都震上一震。兩側高聳的峭壁威嚴而壓抑,回聲放大了廝殺的慘烈,山谷仿佛成了一座極深的棺槨。
在這樣的氣勢之下,岐軍退入鎮後,號稱有五萬大軍的韓先旺竟不敢再開城門迎戰。
韓先旺摸不清瀝都府到底有多少士兵,在他眼裡,完顏駿在那裡全軍覆沒,而現在雙方斜陽穀對戰,岐軍竟又潰不成軍。瀝都府里似乎有著非常可怕的戰鬥力。
更何況,對手是謝卻山,他輕敵一回,狠狠地吃了一次教訓,變得更加謹慎起來。他清楚這人領兵的才能,他們曾經在幽都府守城戰中對峙過,謝卻山僅有一千府兵,卻有來有往地跟他打了一個多月,最後才因為後方糧草崩潰才被迫投降。
知道韓先旺此刻的保守,謝卻山也故意在軍營里製造了一些兵力旺盛的假象,迷惑敵人的眼線。
只要岐軍暫時不敢進攻,那瀝都府就能儘量減少傷亡,拖到金陵援軍的到來。
此戰雖然勝得漂亮,全軍士氣大振,但付出的代價也慘烈,死傷亦有百人。
戰場的殘局仿佛一望無際,空氣中仍彌散著血腥的味道。謝卻山與眾人一起將士兵們的遺體運回掩埋,短暫的喜悅也被這種沉重掩蓋。
戰場的代價就是死亡。
謝卻山知道,還會死更多的人。但不破樓蘭終不還是他們的信念,馬革裹屍,是對戰士們最大的敬意。
做完這一切再回營,已經是第二天的白日了。
此時謝卻山將近三日不曾合眼,卸下勁來,才感覺隱隱有一絲疲憊爬上身體,但軍營中的事情太多了,他還要再去盤算萬一岐人回過味來,猛地再發動反撲的對策,還要應對城中依然頑固的細作……
他強撐著,看起來仍是安然無恙,大步往營中走去。
忽然,一雙微涼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讓他打了個激靈,一下子有些清醒了。
和常握在手中的劍柄是不一樣的觸感。他側臉看,一個面容清秀的小士兵站在他身旁,一雙手捧著他的手,輕輕晃了晃。
謝卻山倏地泛起笑意。
小士兵正是南衣。她也沒在後宅待著,而是自告奮勇地加入了斥候營。斥候主偵查敵情,她的敏捷和敏銳正好能派上用場。在前幾次與岐人的佯敗戰中,都是她靈活地往返,提供前軍的情報。
「你跟我來。」
此刻正是稍微能松泛些的時刻,南衣也不等謝卻山回答,便不由分說地拉他往山坡上走。
軍營駐紮在瀝都府外城郭的一處山坳里,後頭就是鬱鬱蔥蔥的小山坡。初夏山中的風還是很清爽,拂面而來,紓解了人一身的稠熱。
南衣拉著他坐到一片樹蔭下,自作主張地幫他卸下了頭盔。
謝卻山任由她擺布,雖然還有很多繁雜的事務在等著他,但這一刻,他也想和她平靜地待一會,就一會。
南衣在他身邊坐下,什麼話都沒說,只搓出一角衣袍,為他揩了揩額角的汗。
「累嗎?」南衣問。
謝卻山下意識想說不累,可在脫口而出之前,無法忽視的疲憊讓他誠實地把話咽了回去。
「有點。」他啞著嗓子回答。
她歪著頭笑:「昨夜大勝後我就在等你回來,他們說你在清理戰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等著等著我就睡著了,睡得還挺好。」
謝卻山終於笑了,揉了揉她的臉:「天塌下來你都能睡著。」
他心事很重,睡眠總是很淺。
「睡吧,我幫你守著。」
「嗯?」謝卻山一愣,又見南衣神色篤定,他還是有些不確定,「現在?這裡?」
謝卻山以為他們多日沒有一點獨處的空間,她也想溫存片刻,沒想到她費這番功夫,單純只是要讓自己在這裡睡一覺。
「對啊,若是在營里,各種事務纏身,你又一刻都歇不下去,這裡沒任何人打擾,你睡會——」謝卻山沒回答,南衣急了,補充道,「你再不好好休息,別說上陣殺敵了,今天就該心猝在軍營里!你是鐵人嗎?你別不聽話,不是說了嗎,磨刀不誤砍柴工,你休息一會,什麼都耽誤不了。」
他看著她認真又急切的眼睛,笑了起來:「好好好,我睡。」
南衣一瞪眼,眉毛一擰:「那還不把眼睛閉上。」
謝卻山溫順地閉上了眼睛。
但這會太陽已經有些刺目了,南衣從袖中扯出準備好的緞帶,小心翼翼地幫他繫上。
謝卻山沉默地順從了,他能感覺到她張開的手臂繞到他的腦後,動作溫和又小心,不敢碰到他。分明他剛閉上眼也不可能睡著,可她把他當成瓷片似的,好像一碰就會碎了。她似乎在繫著精巧的結,臉靠近了一些,氣息離得很近,手指偶爾若有似無地擦過他的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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