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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茅房,你也跟著我?」南衣好笑又好氣地回頭瞪章月回。
他的腳步才猛地停下來。
「這裡人生地不熟的,你不要亂跑。」章月回摸摸鼻子,目光心虛地看看腳尖。
言外之意是,你別想逃,逃不出去的。
南衣想澄清什麼,最後還是沉默了。
她是一個守承諾的人,她知道這次交易讓章月回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她會知恩圖報,既然決定了,就和前塵往事一刀兩斷。可她也知道,他們忽然來到了這樣一種關係里,這有多麼的彆扭。
他不相信她,因為他並沒有帶走全部的她。
南衣嘆了口氣。她不想跟他起什麼爭執。
默默地轉身往黑漆漆的弄堂里拐,回來的時候,看到章月回拎著盞燈籠在那裡等她。
見到她出來了,他什麼都沒說,自個慢慢在前頭走,剛好能讓燭火照到她腳下的路。
很久很久以前,他們住在田壟邊的兩間茅草屋裡,水房離他們的小屋非常遠,晚上要洗漱的時候,總是需要走一段很長很黑的路。
每個晚上,章月回都提著燈在田壟上等她。
她裹著濕漉漉的頭髮,發上的水滴在田間泥土裡,催開了那一季勃發的莊稼。
然後,過了一年又一年,莊稼都枯死了,田也荒了,又有人回來,說這裡今秋要十里豐收。
於是他們重新開始犁地、播種,忙忙碌碌,哪怕心裡都知道,這貧瘠的土地再也生不出綠芽。
這又是一個無眠的夜。
他們都強迫自己入睡,因為接下來將是連日不停的趕路,縱然躲得過追兵,身體也未必吃得消。
可南衣清醒極了,無數的過往交替著在她腦海里掠過。
謝卻山現在如何了?應該安全了吧?涅槃計劃到底是什麼,宋牧川有把握能成功嗎?
這輩子,她是不是再也見不到這些人了?
而她和章月回,能走到一個什麼樣的未來里?
腦中亂糟糟地想著,倏忽間聽到門咿呀一聲被推開,有腳步聲靠近了床側,空氣里摻進一絲濃郁的血腥味。
黑暗中傳來章月回的聲音。
「跟我走。」
他的聲音很急促,南衣聽出了一絲異樣,連忙披上衣服跟上他。
章月回從後院牽了一匹馬,和南衣兩人一騎,悄無聲息地離開。
出了縣城好一段距離,南衣才出聲問:「發生什麼了?」
章月回沉聲道:「我的人里出了叛徒,有人想把我們的行蹤賣給岐人。」
簡單一句話,南衣從裡頭品出了悲涼。
人心是最不可控的,樹倒猢猻散。
哪怕章月回選了自己最信得過的暗衛來護送,依然有人覺得他已失勢,不如另擇明主。
又或者,那叛徒本就是完顏蒲若放在章月回身邊的人。
章月回再也不是那個無所不能、前呼後擁的歸來堂東家了。
南衣終於有了逃亡的實感,事情的失控速度遠超他們的想像,在這片土地上,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她忽然在這一刻徹底理解了謝卻山的隱忍,他在用血肉之軀竭力阻止著每一種最壞可能性的發生。
他們沒有一個人敢拍著胸脯說,這時局裡有什麼萬全之策。
月色之下,馬蹄踏過崎嶇的山路,暮春的晚風還混著一絲涼意。
忽然,林中一片驚鳥起,而章月回已經來不及勒韁繩了,馬腿被藏在道路兩側的絆馬索絆倒,一聲嘶鳴,馬上的人也被掀翻在地。
這是一片陡峭的山坡,兩人抓不到任何的支撐物,無法控制往下滾的趨勢。一時間天旋地轉,而章月回死死把南衣護在懷裡。
只覺塵土不斷刮在面上,連眼睛都睜不開,只聽沉悶的一聲,章月回用整個身體撞在一棵古木上,這才讓他們停了下來。
章月回面上吃痛,但未出一聲,緊接著山坡上便火光四起,追兵尋過來了。
暗衛中的叛徒引著岐人的追兵搜過來,只見到沙土地里有一道人滾過的痕跡,卻不見陷阱中的兩個人了。
攢動的火光照過去,山坡下是一條湍急的河流。
……
章月回和南衣已經抓著一根浮木順流而下,尋了一處偏僻的林子上岸。
南衣已經爬上了岸,卻發現章月回扒著岸邊的石頭,人卻怎麼都沒上來。
南衣忙將他拽到岸上來,這才發現他右腿呈現出一個極不自然的姿勢,想來是剛才撞在樹上的時候,右腿承受了兩個人的力,硬生生給撞折了。
可他剛才竟一聲不吭。
他還是想試著站起來,南衣急了,忙阻止了他。
「章月回,你別逞強!」
「我能走。」他拖著那條受傷的腿往前走,話音剛落,整個人便重心不穩地往前栽去。
再也站不起來了。
南衣只好扛著章月回就近找了個山洞,安置好他後,便出去想尋些木板。這是南衣從前摸爬滾打習得的一些生存經驗,固定好腿,才能避免傷勢的惡化。
她剛準備離開,章月回就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你去哪?」
「我找點東西,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章月回顯得十分緊張:「你去多久?」
南衣有些不耐煩,她怎麼知道要去多久,這種事也要報備嗎?話剛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章月回何時如此患得患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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