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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錦繡腦子裡嗡得一聲,才知道自己是撞到了哪塊鐵板上——謝卻山怒的,不止是南衣之事,更是他母親的舊事!陸錦繡哆嗦著,竟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謝卻山冷著臉,道:「當日參與其中的女使,杖二十,發賣出府;陸錦繡,杖二十,禁閉於房,未得令永不能踏出房門。」

  ……

  陸錦繡和女使哭天搶地地被拖出柘月閣後,房中寂靜了很久。

  「謝謝你。」

  他孤獨地坐著,突然沉沉地開口。

  過了一會,屏風後有窸窣聲傳來,南衣走了出來。她有點無措,又有點侷促地站在他面前。

  「謝我什麼?」

  「謝謝你,沒有死。」

  年少的記憶呼嘯而來,是他和娘親在逃亡的路上被土匪綁架,娘親不肯委身土匪要以死明志,他哭著求娘親為了他活下來,娘親卻說清白之身沒了,回去也是死。然後,他第一次殺了人。

  那是十五歲的少年,錦衣玉食、無憂無慮地長大,曾經為春花秋月無病呻吟,曾經橫刀立馬仗劍天涯,卻在這一刻,成了滿手是血的修羅。但他是慶幸的,土匪死了,娘親活下來了。

  那逃亡的一路心驚膽戰,風餐露宿。他恨拋下他們的父親,娘卻總是勸誡他,不要怨恨,無論你的父親對我們做什麼都是對的,父是天,家族是天,我們在這天的庇佑下生活,要永遠感恩戴德。

  他信了,他忍了,可後來的後來,流言依然傳開了,她的娘親用一具冰冷的屍體捍衛了那毫無用處的清白,死前她依然在感激,感激偽善的世家大宅,給了她容身之地。

  可那是她應得的,並不只有世家給了那些女人們榮華富貴,這些三從四德的女子們也撐起了世家的矜貴,他們相互成全,他們本該是平等的。

  所以謝卻山感念南衣,感念她的抗爭,感念她沒有被那些無用害人的禮束縛,讓他不必再面對一具屍體。

  「有我在,我不會讓你一無所有。」

  他回應的是她在陸錦繡來之前說的那句話。

  接連經歷的事情讓南衣陷入極度的不安和悲觀,認為自己的一切被別人掌握在股掌之間,隨時都可能會一無所有。

  南衣臉上的淚無聲地往下落,她極力想要控制,卻關不上情緒的閘。她恨謝卻山,恨死他了,可也是這個人給了她平生從未得到過的承諾。

  南衣還是搖頭:「我不信,你只是把我當成一顆棋子而已。」

  他知道她在怕什麼,只要像往常一樣,他用那些生死威脅她就好了。他告誡過自己,獨木過江,稍錯即墜。

  可是,他還是朝她走了一步,他打破了自己的規則。

  「不要背叛我。事成之後……我會放你離開,讓你安穩度過餘生。」

  他本是獨來獨往的人間修羅,不需要索求世間任何人的信任。但他還是垂眸,憐憫了一株小草。

  這種許諾,對他這樣本該無情的人來說是致命的。

  最好的距離,本該是她一直畏懼他。

  謝卻山看著南衣流著淚朝自己走近,那雙眼睛裡像是有一片霧蒙蒙的海。

  海浪小心翼翼地沾濕他的衣袂。

  「真的嗎?」

  「真的。」

  他就站在原地,讓那片海淹了過來。

  「我可以確認一下嗎?」

  他頓住了,沒回答,不知道她要怎麼確認。

  南衣直接上前抱住了他。雙手環過他的腰,溫香軟玉便撞了滿懷。

  她是生在野外的一隻小獸,身體裡保留著野獸的本能,她聽不懂語言、看不懂表情,對人心一無所知,在複雜的環境裡,她只相信身體的本能感受到的東西。

  所以她抱住了他。閉上眼,聽到他的心臟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動著,然後慢慢變快,像是遙遠的鼓點,終於激昂地到了她的耳邊。那鼓點是有溫度的,溫柔地環抱著她,與他平日裡的冷冽截然不同。

  過了許久,南衣鬆開了謝卻山。

  她終於不再躲閃地看向他,他發現她眼中的不安好像褪去了。

  像是一片漂泊的羽毛,落了地,安安靜靜地伏在那裡,潔白,純淨,沒有什麼旖旎。

  「我相信你了,我以後不會再偷東西了。」

  謝卻山不知道,這個擁抱到底給了她什麼力量,他們在肌膚相貼的時候,她腦中想的是什麼?她的邏輯是什麼?

  謝卻山不知道。他遇到了一個難題。

  相比南衣的心無雜念,他慌了。

  當他在某一瞬間看不懂她的時候,似乎有什麼東西偏離了既定的軌道。

  謝卻山極力掩飾自己的僵硬,臉上竟不自覺浮起半抹紅暈。

  他試圖張了張口,話卻都哽在喉間,最後竟什麼也沒說,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

  到了後半夜,謝卻山還覺得莫名心焦意躁,在房間裡寫了半天的字靜心,最後還是放過了自己,推門出去散心。

  賀平跟著謝卻山,也察覺到了自家公子身上的不對勁。

  「公子,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沒有。」謝卻山立刻否認。

  又走了幾步,謝卻山停下腳步,回頭看賀平。

  「賀平,你說人為什麼要擁抱?」

  「表達愛意?」

  謝卻山立刻否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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