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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龐遇的語氣十分平靜,卻聽得南衣膽戰心驚。怎麼會有人能將死亡說得如此稀鬆平常呢?

  「你為何覺得我能做到?岐人若抓到我,別說嚴刑拷打了,幾鞭子下去我就會全盤招供。」

  「王朝的生死看似維繫一人之身,實則背後有萬千人的共同努力。你以為,這萬千人的心志靠什麼連接?」

  「靠菩薩保佑?」

  龐遇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他搖了搖頭:「是家國之情。你我是同胞,生在這片土地,長在這片土地,所以我相信你。」

  交談間,兩人已經快走到盡頭了。出口是一座隱蔽的山洞,南衣已經隱隱約約地看到了光亮,她的腳步都緊快了起來。

  她比龐遇先走出山洞,一看到眼前情形,登時渾身僵住。

  岐兵已經將山洞口團團圍住,謝卻山坐在一截枯木上,毫不意外地看著南衣,然後他的目光挪到了她身後的龐遇身上。

  他就這麼安靜地看著,卻帶來極大的壓迫感。他的瞳仁漆黑,藏著不動聲色的殺氣,讓人有種錯覺,仿佛在這雙眼睛裡,世間的一切都無處遁形,會被他全部看穿。

  第4章 忠將骨

  龐遇將南衣拉到自己身後,捏著她袖子的時候,他不動聲色地將絹紙塞到南衣手裡,然後迎著謝卻山寒冷的目光上前。

  兩人無言的對視之中,經年的情緒在其中翻滾。

  但南衣沒有注意到這其中的異樣,只覺得雙膝發軟,這必然是逃不過了。

  電光石火之間,南衣迅速審時度勢改變了立場,在龐遇開口之前,她沖了出去撲通一聲跪在了謝卻山面前。

  「大人,我錯了,我不該偷您的荷包——」南衣將荷包和揉成一團的絹紙都遞給謝卻山。

  謝卻山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南衣。

  南衣心一橫,抬手指向龐遇。

  「這個人,他說他叫龐遇,是殿前司的人,他知道陵安王藏在哪!」

  南衣清亮的聲音一出,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大家都以為只是來抓個小賊,沒想到還能釣到這麼大一條魚。

  龐遇臉上露出難以置信之色,緊接著怒意盈上面龐。

  「你——!」

  南衣哀求地望著謝卻山:「大人,我只是想活命,我不想和他一起死在這裡,我給您提供這麼大一條線索,算不算將功抵過?求您饒我一命!」

  謝卻山垂眸淡淡地掃了眼南衣,目光又落回到龐遇身上,正式地打了個招呼:「龐子敘,好久不見。」

  子敘是龐遇的表字,友人、父母、師長都叫得,唯有他謝卻山叫,落在他耳里顯得格外刺耳。

  六年前自他叛岐之後,龐遇就發誓要親手了結他,但他也在心裡祈禱不要再見到他。

  直至今日,狹路相逢。

  龐遇咬牙切齒:「我立過誓,此生若和你再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謝卻山微笑:「那你覺得今日會是什麼結果?」

  龐遇不再多言,直接拔劍迎戰。

  都不用謝卻山動手,岐兵們便一擁而上,圍攻龐遇。

  龐遇的一招一式,都帶著魚死網破的決心,一時竟無人能近他身。但這種自殺式的爆發,根本維持不了多久,加上他受了重傷,很快便體力不支。

  他一劍劈向謝卻山,但被他身邊的賀平用劍鞘便格開。龐遇踉蹌一下,身後的岐兵一刀割開他的腳筋,他被迫跪在了地上。

  岐兵立刻將人團團圍住,龐遇已是強弩之末,再無一戰的可能。

  謝卻山走到他面前,掀開他的外袍,看到了他胸口的傷。

  「若那天知道山裡的人是你,這箭我該射得偏一些,好讓你留好足夠的實力來殺我——只可惜,世上的對決大多都不公平,在對決之前,早就有了強弱之分。」

  「謝卻山,別廢話,殺了我!」

  謝卻山搖搖頭:「子敘,年少時你我有過幾年的交情,我不想殺你。你將陵安王的藏匿地點告訴我,我便保你不死。」

  「滾!叛國棄家之賊,你不得好死!」

  「這世道里,大家都是為了活命,何必犧牲你自己的性命去換徐晝的?不值當。」

  龐遇跪著,脊背卻挺得筆直,他厭惡地掃了眼謝卻山,又看向南衣,咬牙切齒:「有些人貪圖自己性命,但我不會。」

  南衣一個激靈,卻仍不敢抬頭。她能感覺到那道目光的痛心、厭惡,更有決然之意。南衣知道,他的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她心虛地低了頭,挪到枯樹後,讓自己儘量離這場紛爭遠一點。

  這時,鶻沙押著客棧的掌柜和眾夥計來了:「這麼好的一齣戲,怎麼能少了觀眾呢?這些日子想必就是他們在照顧受傷的龐殿帥,我便將人一併帶過來了。」

  龐遇眼睛猩紅,他恨不得能用目光殺了謝卻山和鶻沙。

  客棧里的掌柜和眾夥計被五花大綁著,瑟瑟發抖。

  謝卻山在龐遇面前蹲下,平靜地看著他:「子敘,瀝都府的接應計劃泄露了,徐晝已是我們的囊中之物,抓到他,或早或晚。你現在若能說出他藏在山中何處,功勞便是你的,高官厚祿,我都許給你。」

  「我呸!」

  「這一客棧人的死活,全都在你的一念之間。你慢慢回憶,想起來了便告訴我。只是一炷香,死一個人,這客棧里有八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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