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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女已死,那時的他已無生趣,更無科考的動力,打算踵跡而去,讓對方血債血償。
可能是老天爺不想絕了他吧,那縣太爺的妻女竟是死在了半路。
等他形銷骨立回到江陵,就瞧見葉氏牽著一個一歲多的小女兒立在城門口。
那一日大雪紛飛,單瘦的孩子抖抖索索挨在母親腳跟前,他便想起了盼著他回家的囡囡,心口絞痛不止。
葉氏跪在他腳跟前,不計名分,只求他給她一個容身之處,而那小女兒睜著葡萄般的雙目脆生生喚了一聲爹爹。
荀允和絕望地閉上眼。
過去愧於恩師,也愧於葉氏和孩子,他最終接納了她們母女,可如今才知道,原來葉氏自始至終參與了那個案子。
只聽見屋內的秀娘道,「那縣太爺燒村時,你在哪裡?」
荀夫人渾身一抖,避開她灼灼的目光。
「你難道眼睜睜看著她們娘倆葬身火海?」
「眼睜睜」三字,猛地劃開了記憶的閥門,荀夫人抱著雙臂冷得全身發顫,「我……我……我是沒有辦法的。」她哭得難以自抑,
「沒有辦法?」秀娘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難道老天逼著你殺人?」
「殺人」二字擊中了荀夫人心底最脆弱的神經,她整個人仿佛置身在一個黑色的旋渦,一個跳進去後怎麼都掙扎不出來的旋渦,對上秀娘炯似章氏的雙目,她精神徹底崩潰,
「縣太爺的女兒親自帶著人趕到秀水村,上百桶火油鋪滿了整個山坡,只消點火,一切都會被燒的乾乾淨淨,縣衙官兵先點了疫情最重的山溝,可惜半途,有官兵奔來說是府衙下了令,不許再縱火,荀家是唯二靠在最裡頭山凹里的兩戶,離著火點有些遠,眼看計劃就要成功,我能怎麼辦?」
她歇斯底里吼道,
「我趁人不備,不顧一切衝去他家門口,不假思索將火把扔下去,火啊,就竄了上來。」
聽到這麼一句,失魂落魄的荀允和再也抑制不住,猩紅的雙目淬著濃烈的恨,猛地往前一衝,一腳踢開大門,如迅雷掠進當即掐住了荀夫人的喉嚨,
「你個毒婦!」
他竟留了這殺妻兇手做了枕邊人,他簡直該死!仿若油鍋絞在心口,荀允和理智已被仇恨與懊悔淹沒。
他這一下力道用到極致,荀夫人喉嚨口被扼緊,她甚至來不及看明白是何人,那一瞬間被掐暈了過去,眼看人就要被荀允和掐死,兩名侍衛飛奔而進,一左一右擒住他的手腕,逼著他鬆開荀夫人。
緊接著大理少卿劉越躍進來,攔在他跟前勸道,「荀大人,您堂堂首輔,豈能因為這等惡婦髒了手!」
「來人,將她押下,帶回衙門審問!」
侍衛一面將荀夫人提出去,一面從後頸扎了一根針,荀夫人打了個哆嗦,脖子往上一仰,便清醒了過來。
眼前侍衛林立,火把如雲,一張張熟悉的面容被燈火照亮,或不屑,或冷諷,或嫌惡,只有那個人,雙目似兩個泛紅的血窟窿,遺世獨立般矗在台階處,看也不看她一眼,仿佛她是什麼髒污。
荀夫人看清荀允和的身影,所有僥倖在一瞬被欺滅,身子癱軟了下去。
這時,荀念樨跪著爬過來,痛苦地望著自己的母親,
「娘,您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荀念樨撲在她跟前大哭。
荀夫人喉嚨方才被掐了一把,依然發不出聲響來,只喃喃看著自己的孩子,「樨兒……」
荀允和直到三年後才肯接納她,因著雲靈是外室女,他始終不喜歡她,後來好不容易有了兒子,為了獲得他一丁點憐惜,她堅持給兒子取名念樨。
往生閣兩側的耳室門均被打開,荀雲靈,老嬤嬤並幾個心腹均被押了出來。
在諸人身後,是青山寺的住持明戒大師及幾名武僧,他對著裴沐珩等人行了一禮,
「阿彌陀佛,驚動三公子與諸位大人,老衲慚愧,今日傍晚,這位荀夫人私下指使人行兇,為對方提前勘破,」老住持往跪著的幾人指了指,「劉大人,人證物證俱全,接下來就交給您了。」
回衙審問?
這可不是徐雲棲的目的。
秀娘優哉游哉從台階下來,往被堵了嘴巴的荀雲靈和荀念樨指了指,問劉越道,
「敢問劉大人,這位荀夫人手上有著人命,該如何判罪?她的兩個子女當作何安排?」
劉越精通大晉律法,稍一思忖便答,「葉氏先是殺人在先,今日行兇在後,又加了一條誆騙當朝首輔的罪名,數罪併罰,該判斬立決。」
「那她兩個孩子呢?」
劉越毫不猶豫道,「只要罪名成立,荀姑娘參與行兇,當收於掖庭內獄,拘禁終身,至於荀公子……」劉越目光垂下落在那哽咽痛苦的少年,不忍道,「受母罪連坐,當除去功名,貶為庶人,流放千里。」
荀夫人聽到這個結局,雙目駭然變大,瘋狂地朝荀允和的方向嘶喊,
「荀允和!」
「孩子是無辜的,你救救他們啊!」
「荀允和,我跟了你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們是你的親生骨肉,你怎麼下得去手……」
可惜台階上那個白衫男人,跟入定的老松似的,臉色白的幾乎透明,手中緊緊掐著那兩道符籙,沒有半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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