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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允和笑著稱是,便在皇帝對面的錦杌坐了下來。
皇帝看著荀允和儒雅清俊的臉,忽然間嘆了一聲。
「朝中這麼多臣子,個個將孔孟之道宣之於口,可真正稱得上君子的,也只有你荀卿。」
荀允和是個極為自律的人,不喝酒,不納妾,不喝參湯,修身養性。
更重要的是,他不結黨,不徇私,修身齊家,端委廟堂,是真正將儒家規矩刻在骨子裡的人。
這樣的人物,才是皇帝想要的宰輔。
荀允和聽了這話,眼底反而掠過一絲苦澀,微微垂下眸,
「臣當不起『君子』二字。」
皇帝只當他謙虛,沒有當回事,隨後揉著眉心,嘆了好幾聲氣。
荀允和看了一眼皇帝今日的穿著便明白了,這是一件舊袍子,有多久年份了荀允和不知,卻猜到定與已故的章孝慧皇后有關。
「荀卿啊,你說朕是不是一個很失敗的父親?」皇帝突然問,
荀允和微微一愣,「陛下何出此言?陛下膝下十幾位王爺,個個出類拔萃,您若不是一個好父親,誰又是呢。」
「你別哄朕,」他語氣半是失望半是自嘲,「太子自幼喪母,朕親自將他養在膝下,這麼多年,養成這般模樣。」
「你知道嗎?朕不想殺他,不僅是捨不得,也是怕冤枉他。」
荀允和自然懂得皇帝顧慮什麼,他雙手搭在膝蓋,視線輕垂,「陛下既是君,也是一個父親,在兩難中抉擇,箇中苦楚,臣明白的。」
荀允和這番話相當於已給了態度。
皇帝卻以為他只看透了第一層,沒參透第二層。
「不,你不明白……」皇帝靠著引枕,雙目往那黑漆漆的窗欞望去,視線忽然變得模糊,仿佛在那片五六顏色的琉璃窗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你不明白……失去孩子的痛苦……」
荀允和的雙肩猛得一顫,人一下子被什麼釘住,整個人僵住了。
皇帝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發覺荀允和的異樣,
「三十年前,朕有一位玉雪可愛的公主,她方才十歲,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兒,也是朕唯一的嫡公主……就在那一年哪,她突發心疾……死在朕的懷裡……臨終前還拉著朕的手說,叫朕一定要好好照顧太子……」
皇帝眼眶不知不覺深紅,只是很快想起什麼,眼底閃過幾絲憎惡,盯著荀允和道,「她明明可以不用死的,卻被那個混帳給害死了!」
荀允和完全沒聽進後面這席話,雙手滑下膝蓋,顫了顫,瞳仁深深緊縮,慢慢被血霧瀰漫,「臣又怎麼可能不明白呢……臣比誰都明白。」他一字一句說著,人仿佛被抽空了,
皇帝這才發覺他嗓音在顫動,清俊的面容交織著無法平復的痛苦和內疚,「荀卿,你這是怎麼了?」
荀允和抬起眸,雙目空洞似永遠也無法填平的深淵,
「陛下,臣也曾有一個活脫可愛的嬌嬌女,死在了一場瘟疫里。」
第20章
裴沐珩在戶部幫著都察院拿到簽字駕帖,著人送去內閣批覆,正琢磨要不要去奉天殿請安,府上傳來消息說是熙王請他回府,於是,裴沐珩趕在下午申時初刻回了清暉園。
進去時,熙王坐在靠北的紅木金漆嵌象牙屏風下的寶座,手腕搭在一旁桌案,三下兩下地敲著,顯然等得心急。
裴沐珩大步跨進來,繞了博古架繞到他跟前,一面行禮一面問,「父親這是怎麼了?」
熙王看著他面露愁色,「你知道我過去曾與楊康共事,此次太子之案,牽扯楊家,方才都督府一名舊將過來悄悄尋我,說是秦王已抓到了楊傢伙同太子造反的證據,說什麼楊康當年在北境打仗時,結實不少大兀貴族,那些所謂的偷運火藥的晉州商戶,靠得就是楊康的人暗中牽線搭橋,由此太子才能插手晉州,運了些火藥入京。」
熙王語氣越說越急,人跟著都站了起來,行至窗口,背手看著裴沐珩,目光冷冽,
「楊康是什麼人,天下皆知,那是個寧折不彎只知道在戰場上拼死敢殺的鐵榔頭,他最恨大兀侵殺搶掠,又怎麼可能跟大兀人做生意?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這些年太子越來越不像樣,楊康也不過是看著女兒嫁了太子,面上不得不護著罷了,珩兒,為父什麼都可以不在意,決不能看著這些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將士,活活被朝中這些疽蟲給算計死!」
「楊家滿門忠烈,決不能成為秦王奪權的墊腳石!」熙王雙拳捏得颯颯作響,眼底恨意勃勃。
裴沐珩慢慢將身上的官服褪下,靜靜看著滿身憤慨,如同困獸般的父親,忽然間咧嘴笑了,
「父親急了?」
熙王見兒子還有心思打趣他,瞪了他一眼,「看你爹爹笑話是不是?」
裴沐珩不疾不徐將官服擱在衣架,垂手道,「哪裡,爹爹有幹勁了,兒子也不至於孤立無援。」
熙王固然不受皇帝待見,可熙王曾勇冠三軍,在軍中很有威望,只要振臂一呼,必有人如影隨從,這也是裴沐珩奪嫡的底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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