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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沉著臉坐在沙發上,橘子皮般的眼皮耷拉著,卻擋不住眼底的寒光。
「不排除你先到日本,再想辦法偷渡去泰國。」
「偷渡?爸,我這些年一直本本分分,就算想偷渡,我也沒有渠道啊。」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那伙盜墓賊有勾結。他們是走私的熟客,把你編排過去,不是難事。」
老爺子不會輕易信任誰,就算表面說著相信,內心深處也留著一扇防備的門。自從霍煙跟藍蘇向他出示蘇見鴻的日記開始,他便叫了人去查。果真發現,原來當年霍衷德抵達日本後,偷偷去了泰國。
老爺子身邊一直跟著另一個老頭——黃叔。是從當年打天下就開始跟著的。
他一個眼色,黃叔便拿了一個文件袋上來,遞給霍衷德。
拆線打開,裡面是一張黑白照片。
裡面包括組織偷渡的牽頭人,以及32位偷渡船客。為了防止偷渡客上岸成功之後舉報偷渡線,牽頭人都會拍一張合照作為要挾。一旦偷渡線被曝光,這張合照就會出現在當地最有影響力的報刊之上。
而此刻,黑白照片最邊緣企圖把自己隱藏起來的男人,正是霍衷德。
如若有正事去泰國,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坐飛機。先出境到日本,再費盡心機到東南亞,很難不讓人懷疑。
大門被下人關了起來,窗簾四面合攏,眼睛朝旁側一掃,只見傭人都走光了,除了父子二人和黃叔,只剩六個家丁。東南西北各站一個,剩下兩個,分站在老爺子身後。
逼仄的空氣從天而降,迷霧似的罩在心口,跟黑色的淤泥沉積成一團。
這是霍家處理不體面的「髒事」才有的陣仗。
霍衷德愣了愣,朝老爺子緩慢跪下:「爸,您這是什麼意思?」
老爺子坐在紅木椅上,居高臨下看著他,杵著拐杖的手開始顫抖:
「這麼多年,我相信,你明爭暗鬥,一直想要我的位子。我也相信,你擔心小煙勢力太大,給她的公司暗中使絆子。我更相信,霍煙前面三個太太,她們的死跟你和溫霞脫不了關係。但是,阿生是你的親兄長,他怎麼死的,我要聽你親口說。」
陰暗的光線里,頭皮似壓著一口水井,越想伸直脖子,就往井水裡沉得越深,無法呼吸。
霍衷德跪著伏在地上,身體的體積驟然縮減大半,看似走投無路,只能坦白:
「當時我去泰國,的確是有一件不能被爸你知道的事。但,我真的沒殺二哥。我是去,去......」
「說。」老爺子巋然不動。
「當時......我,我......我其實去見了蔣丹。」
「蔣丹?」老爺子瞳孔驟縮。
「是。」霍衷德有了哭腔,「她是二哥名義上的妻子,但,但大家都知道,二哥喜歡哪個俄羅斯女人,蔣丹從結婚以來一直就在守活寡。是,我是亂.倫,我是不要臉。但是爸,我是真的喜歡她,所以這麼多年,才一直都沒有娶妻生子......我是怕您知道之後,容不下我,也容不下她,所以才一直都不敢說的啊爸......」
中年男人悲慟地伏在地板上痛哭,日光斜斜地從西邊照到那片徽式建築的古宅,陽光直衝窗戶,光線卻被擋死。繭房內里住著一群自以為是的頑固,自以為看清局勢,卻永遠摸不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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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最後,霍衷德遭了一頓毒打。
原因很簡單,蔣丹承認當年跟霍衷德相會泰國偷情。霍衷德被打斷1根肋骨,而蔣丹便似人間蒸發了一般,再未出現在霍家,也再未出現在其他任一場合。
「三哥,現在局勢對我們很不利。」出院那天,是陳六開車來接的。「外面傳得越來越過分,說霍家死的人都是你下的手。公司的業績比上個月降了70%。我打聽了一下,下個月的董事會,老爺子好像......想把你總經理的職位撤掉。」
霍衷德嘴角的青紫傷口還沒痊癒,眼眶一團淤傷,眼中已有殺氣:
「當務之急,是把當年的尾巴處理乾淨,不能讓老爺子再懷疑到我頭上。」
「說到當年......」陳六遲疑了一下,瞄了眼後視鏡,忐忑著說,「我表哥提前出獄了。」
霍衷德愣了一下,「陳峰?」
「嗯。他在監獄裡表現好,提前放出來了。昨天晚上他來找我,說......想見見您。」
「阿峰當年幫了我大忙。」霍衷德心裡盤算著,「我是不是說過,要給他一筆錢回鄉下養老?」
「嗯,對。不過,我表哥這個人辦事很伶俐。三哥,你現在正是缺人的時候,要不把他叫來,我們哥倆一起幫您。」
後視鏡反射出的霍衷德的眼睛深不見底,似裝著污水的深潭,有那麼幾秒,車裡是安靜的。可過了這幾秒之後,霍衷德卻突然擠出一個笑:
「阿峰算起來是我的恩人,我親自去見見他吧,你把他安頓在哪了?」
「就老地方,河口那棟房子。」
「沒其他人知道吧?」
「沒有。畢竟他身份比較特殊麼,三哥你沒發話,我一個人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