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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煙從書里抬頭,金邊眼鏡反射出一瞬的光亮,才知道藍蘇嘴裡的「它」是Bella。
「嗯。」
「它會咬人嗎?」
「不會。」
「它有牙嗎?」
「當然。」
「我感覺它對我有敵意。」
「因為你是陌生人。」
「我感覺她會咬我。」
「如果你欺負它的話,確實。」
兩人都是惜字如金的性格,對話過程簡短到在電視劇里只能呈現10秒鐘,勻速前行的秒針卻在最後那句「確實」定格,卡在藍蘇的喉嚨口。
藏在被子裡的拳頭鬆了又緊,藍蘇咬了下後槽牙,想起自己的溫室嬌花人設,硬生生擠了個柔弱的表情,眉頭蹙起,嘴唇微收:
「可是,我怕蛇。」
霍煙望著她,平淡冷漠的臉勾起一絲玩味,似乎從一堆褪色的老舊玩偶里找到了一隻顏色鮮亮的精緻芭比。
她喜歡看藍蘇演戲的樣子,演技蹩腳,又很努力,透著一股有菜又愛玩的純真。
「它不咬人,除非來者不善。」
她挑釁,看看藍蘇下一步會做什麼。應該不會哭,但大概會做出更加柔弱的嬌軟玉潤的表情。
3秒過去,藍蘇臉上的委屈卻未增加,反而冷了下去,勾出一個看似和善,卻藏著刀子的微笑:
「它一直在地上,要是我不小心踩到它,或者條件反射砸到它,你該不會生氣吧?」
霍煙的眼皮半垂,唇角滿意地勾起。藍蘇不是普通的千金大小姐,那副看似柔弱的身體,一定一定,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冷酷、狠戾、惡劣的秘密。
抬手打了個響指,朝地上的黑蛇勾了勾手指:
「Bella。」
Bella只認她的聲音,聽到叫喚,立即乖乖地爬了過來,順著霍煙光潔的手臂攀附到生態櫃的樹幹上。
玻璃門合上,啪嗒一聲,藍蘇的身體肉眼可及地放鬆下去。而生態櫃裡的Bella卻不怎麼滿意,衝著這個占據主人床鋪的女人不斷地吐信子。
雲層在夜深之後堆積起來,遮住半圓的月亮,天地陷入幽深的籠罩,黑漆漆的。
到後半夜,雨逐漸下了起來。雨點密集,霹靂啪噠打在後院的芭蕉樹上,敲出擊打樂的鼓點。
霍煙睡得淺,在雨聲中睜開眼睛。
她其實很喜歡下雨,總覺得內心深處那些堪稱恐怖的回憶能被沖刷掉。但她上次打開窗簾看雨時,被一顆子彈擦著脖子打過,那之後,窗戶換成了防彈玻璃,她也沒在晚上打開過窗簾。
腳掌踩上地板,冰涼的觸感喚醒內心的寧靜,昏暗的壁燈下,她在地板上來回走動著,經過無障礙扶手,繞過輪椅,感受每一個步從腳底傳來的堅實感。
目光一轉,落到床上的人影。
如果不是這一眼,她幾乎忘記,今晚還有個女人跟她同床共枕。
藍蘇的呼吸很輕,幾乎聽不見。
睡覺的姿勢也很奇怪,側躺朝外,全身蜷縮在一起雙手抱膝,頸骨收縮,下巴抵著膝蓋——這是嬰兒在母胎里的姿勢。
同樣,是人在感受不到安全時,下意識會回到身體記憶最安全的媽媽肚子裡的姿勢。
她蜷成一團,單薄的背蓋在身上,能夠清晰看到身體的輪廓,甚至是隆起彎曲的如貓科動物一般的脊骨。
霍煙就這麼站在她跟前,光線微弱之下,人影顯得模糊,就跟心中從未打開的那扇門一樣籠統地罩在藍蘇身上。
少傾,藍蘇似乎在夢裡見到珍貴的人,好看的唇淺淺上揚,單薄的眼皮惺忪地掀開一條縫隙,在模糊的燈光中看到一個穿著藍色睡衣的身影,沒看清楚,又被山倒的睡意打敗,沉沉睡了過去。只在徹底睡著前,發出一聲夢囈:
「姐姐......」
嗒!
一滴露水划過荷葉,墜入清晨平靜的湖面,清脆一聲,漾開一圈圈起伏的漣漪。
矜貴的神在她看向世人的時候,註定墮入凡間,不再是神。
譬如,這面湖泊,曾是冰封的雪川。
第21章 藍蘇的身手(一)
霍家老宅在蘭濱市北面,駕車走高架再接山路近兩個小時。
老宅是烏磚白牆的徽式建築,屋檐傾斜,檐角雕刻嘲風神獸。大門上垂著敲門環扣,上下皆有台階。
霍煙坐著輪椅,只能走無障礙斜坡的偏門。藍蘇便同她一起。
上世紀起家的大家族有一個通病——規矩多。
藍家如此,霍家也是如此。
譬如,藍蘇跟著霍煙從偏門進去時,被管家攔了下來。
「新婦要從正門進,跨火盆,去霉運,這是規矩。」
藍蘇照做,權當霍家為她好,替她去去晦氣。
霍煙在前方等她,從這裡到大廳需要穿過松木茂盛的庭院和三面白牆,而每一堵牆的圓形拱門,皆有台階。
看來,霍煙在霍家不怎麼受待見,或者說,她不怎麼回來。
否則,那個傳說中的老爺子,應當考慮到她行動不便,在台階旁側打一道無障礙的斜坡,好歹能讓輪椅經過。
最後,二人還是通過旁側的花園小徑過去的。
縱然路過的傭人都會恭敬地問好,但藍蘇知道,這些好只停浮於表面。
老宅的人很多。興許是一直住在一起,興許是為了審判她這個新媳婦今天聚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