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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可算是戳人心窩了,單亦神情頓時變了,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聲音變得不像自己的:「你說什麼?」
「你是不是早就想我不去治療了?」黎清一點不怯。
自從他知道自己活不久後,心理就開始扭曲,脾氣也變得很古怪,上一刻還好好的,下一刻就會用言語傷人。
他不好過,也不想讓別人好過。
「我沒有……」單亦說。
黎清:「那你答應得這麼爽快。」
半晌後,單亦答:「我只是想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黎清沉默,他對系統說自己真不是人,這個時候還要折磨單亦。
「對不起。」黎清道歉。
他說:「我只是太害怕了,我不想死。」
他抓住單亦的手,「你不要不管我好不好?」
單亦眼眶倏地紅了,握緊黎清的手:「不會,我不會不管你。」
他知道黎清得知自己真實情況後性情幾乎到了大變的程度,他能理解,如果可以,他寧願黎清一輩子這樣都好,他可以接受,只要……黎清還活著就好。
死亡真是一個無解的問題,就像他母親的離去。
在沒得到母親消息時,儘管沒有見面,但心中依然有期盼掛念,有所圖。
但知道母親死亡的消息後,所有的圖求便都消失了,因為他知道,那個人再不會出現在他生命中。
……
在這之後,黎清就什麼都不做了,不吃藥不治療,就算孟青馳來了他也依然堅持。
孟青馳起初還有點意見,但被黎清一句「我都要死了,你還不能讓我好受一點嗎?」給堵回去了。
那時孟青馳的神色陰沉得嚇人,只是最後一句話沒說。
他在這時候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包容,無論黎清想吃什麼,想做什麼,他都會去做。
黎清也徹底放飛自我了,要吃很多美食,其實他這時候不適合吃太多食物,對身體來說是一種負擔。
但孟青馳縱容他。
最後黎清還要拍照。
「以後把這張照片貼在我墓碑上。」黎清說。
孟青馳神色十分冰冷,他似乎已經到了無法聽黎清說任何有關死後事情的地步。但依然按照黎清的要求做了。
儘管黎清已經住院好一段時間,但他除了臉色蒼白一些,瘦了一些外,仍然保持著漂亮的模樣,沒有像其他大部分人一樣,在病痛折磨中變得面目全非。
照相的時候黎清笑得很燦爛,他是個虛榮的人,不想以後有人看到自己的墓碑照片說這個人好醜。
照了相之後,黎清看向一直沉默得像個影子一樣站在旁邊的孟青馳,沖他招了招手:「你過來和我拍張合照吧。」
他覺得自己這是善良友好的表現,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獎賞。
但孟青馳卻沒有動作,只目光慘然地看著他。
怎麼會有這麼殘忍的人,以後讓他每次看到這張照片時要如何度過,就守著一張照片緬懷嗎?
只是孟青馳最後也沒捨得拋開這次機會,他才想起他和黎清甚至沒有一張合照。
明明是要結婚的人,但因為黎清病,連婚照都沒有。
*
最後那天,孟青馳和單亦都在,向來看彼此不順眼的兩個人前所未有的和諧。
黎清似乎也明白了什麼,只是他沒說。
仿佛他不說,可怕的事情就是永遠不會到來。
但有些事還是得說,比如他的身後事。
「我的葬禮要大辦,不要那種悲傷的曲調,要跟別人都不一樣,讓來參加人一輩子忘不了。」黎清念念叨叨,時不時想起一點什麼要求,就跟他們說。
最後以防他們不答應,他又小聲補充:「我出生的時候只有媽媽知道,我不想死的時候也很少人知曉。」
單亦眼眸已然通紅:「我記住了,都記住了,你別說了。」
他無法接受黎清當著他的面討論自己身後事。
黎清說:「我得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要他都不為自己考慮,誰還會為他考慮。
他說得越多,單亦越無法接受,最後站起身,大步逃避似的走了出去。
黎清猜他應該又是去哪兒偷偷哭了,只有孟青馳……
他看向孟青馳,孟青馳像個雕塑一樣站在他面前,仿佛什麼事情都無法撼動他。
就連黎清生病期間,也只看見他紅過一次眼眶,但他以極快的速度調整好了。
「還有什麼想做的?」孟青馳問他。
黎清想了想,搖頭:「沒有了。」
他看了一眼門外:「單亦走了。」
孟青馳沒說話,他還是不想搭理單亦。
黎清沖他眨眨眼:「你過來。」
孟青馳緩緩抬步,朝他走近。
這一刻,孟青馳心中竟生出了怯然的情緒,他怕黎清這時候還讓他和單亦好好相處。
要他如何答應。
他做不到的,但如果那是黎清臨終的願望呢。
要他如何不答應。
但他還是走到了黎清身邊,蹲下身,聲音淡而輕,怕驚擾什麼似的:「你想說什麼?」
這一刻,他想,無論黎清說什麼,他都會答應。
黎清卻說:「我……不是很想死。」
孟青馳心中大慟,原本看向黎清的目光瞬間狼狽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