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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妹又能多想什麼?」三花貓毫不留情揭穿了自家二哥那點可憐的伎倆:「如今這空地只有兩三百畝,比太極宮禁苑的馬場小了足足一半有餘。在這樣的場地上練習馬術,當然輕鬆得多了!二哥難道不是這樣想的?」

  橘黃狸花無言以對,隨即惱羞不已——自陛下從這莫名的「現代世界」折返之後,對待子女的教育思路便有了極大的變更;而其中最為遭重者,莫過於恍兮惚兮的嫡次子,身份與結局都極為尷尬的魏王殿下。皇帝以特旨下了死令,削減魏王一切膳食用度,停掉飲宴、採買、封貢的一切收入,並派專人監督他的飲食與活動。其管束之嚴厲,甚至令重臣們都大為錯愕。

  諸位宰相一向主張削減藩王的用度、尊隆東宮的地位、反對皇帝過於寵溺幼子;但饒是如此,在這樣雷厲風行的嚴苛限制之下,就連魏徵、房玄齡都人都被驚得反應不能,甚至幾次上書,請求陛下寬免藩王,矯枉勿得過正——只不過陛下絕不為所動而已。

  當然,在座的一人三貓都明白陛下此舉真正的用意;也正因為明白用意,黃狸貓並不敢公開表示反對。不過,為了表示憤怒,他奮起反擊,猛戳親妹妹的軟肋:

  「真要說弄虛作假,我當然不敢為自己辯護。但半月之前,三妹口口聲聲說是要熟悉此處的』網絡『,那不也是玩了一下午的什麼——』遊戲『麼——」

  話音未落,黑狸貓尾巴繃直,猛然發出了一聲奇怪的呼嚕;就連林貌也手指微顫,不由自主地移開了目光。

  所以這就是黃色狸貓重大的失誤了。他光顧著尋覓自己妹妹的短處,卻忽視了最大的問題:如果沒有人從旁教唆,才到現代不過三五日的公主殿下,又能在哪裡接觸到遊戲呢?

  或者換句話說,短短三五天就能將遊戲熟練到這種地步,若沒有人殷勤陪練提點,又怎麼可能做到呢?

  為了掩蓋這一時的心虛,受命照料這三隻貓咪的大手子左右觀望,迅速轉移話題:

  「聽至尊與皇后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委託組織聘請專家,為留學的事情做預備。三位殿下有什麼想法麼?也好趁便轉達。」

  若以魏徵、李靖原本的構想,就算要請東宮身先士卒,開留學風氣之先;那也不過是讓太子到現代草草瀏覽數月,見識世面而已。真要讓國家的儲君完全脫離朝廷的規制,徹底進入嶄新的現代世界接受那前所未見的教育,他們也絕沒有那個膽量——一國儲君奔波在外,那可是春秋時國破家亡的落魄王孫才有的待遇;貿貿然提這樣的建議,那不是往皇帝臉上潑髒水麼?

  所以,能夠做此決斷者,當然只有至尊夫婦本人。

  這種決斷當然也其來有自,倒不僅僅是因為貓貓陛下對現代那色授魂與的嚮往,而更多參雜了隱秘的考量。這數月以來他常常瀏覽唐初以來的種種史籍,除了照例被歷代孝子賢孫氣得七竅生煙之外,所遭遇刺激最深的,便是從期刊中讀到的一篇議論唐朝皇位傳承的文章了。

  該論文的作者以極為冷靜犀利的筆觸,剖析了初唐以來皇權轉移中的種種亂象,並著重回顧貞觀年間太子與魏王爭位時的血腥往事,認為李承乾與李泰的慘烈結局,固然有各自性格的缺陷;但太宗皇帝在局中若有若無的制衡與引誘,也未嘗不是禍亂之源——

  「荒謬!誹謗!」

  李二陛下登時暴怒,反手將期刊擲了出去,敲碎了一桌的瓷器。

  所幸彼時並無外人,只有長孫皇后相伴於側。皇后鎮定自若,起身撿起期刊,仔細翻閱幾頁,才平靜開口:

  「陛下,這個世界的人,說話從來是如此尖刻直接——」

  帝後夫婦在小樓駐留多日,對現代人的傾向也算頗為了解了。相較於古人的含蓄委婉、一波三折,現代人在情感的表達上簡直直白顯露得叫人驚訝,用詞中基本不會考慮什麼欲語還休的迴環曲折,若有似無的隱約暗示。也正因如此,他們在文章中直接點名李二陛下,倒不一定是什麼惡意,而純粹是出於用語的習慣。

  畢竟,祖龍與武皇帝被學界點艹的次數,還要多上不知凡幾呢

  眼見丈夫怒氣少歇,皇后又徐徐道:

  「再說,以我的見解,這篇文章言語精當,邏輯縝密,也並非有意毀謗。」

  皇帝剛剛按下的火氣噌一聲竄上兩尺高:

  「邏輯縝密?難道朕還真在算計自己的兒子不成?!觀音婢,他分明是——」

  長孫皇后沒有回話,只是靜靜將雜誌翻到某一頁,遞到了皇帝眼下。

  至尊只是掃了一眼,臉色便青白紅綠,變化數次,終究言語不得。

  不錯,雖然皇帝被雜誌的區區數語激得大為破防,但這論文的本意,還真不是八卦大唐皇室那混亂的父子關係——專業學者又不是歷史粉圈,不會閒的無聊掰扯皇帝的隱私,文章提及了貞觀初年的儲位之爭,不過是為自己的觀點增加一點論據而已。

  這篇文章統計了西晉以後歷代皇位更迭,描繪出五胡亂華以後權力秩序徹底崩塌的恐怖景象——南北朝上百次皇位流轉之中,居然有九成以上都離不開宮變、篡位、陰謀的影子,能稱之為「正常」的權力傳承,當真是稀少到可憐的異類。

  在這種跨度長達數百年的極端混亂之下,整個上層的心態已經完全被改變了。兩漢穩定而光輝的秩序一去不返,篡位、謀逆、叛亂乃至弒父弒君都被視為是司空見慣、不足為奇的常例,已經無法再激起任何政治倫理上的波瀾。也正是因為這種政治上的「人心思亂」,才扭曲了整個朝廷運轉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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