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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什麼話都往漏呢?

  「這是他們誇大其詞。」他乾巴巴道:「的確是要抵押黃金,但哪裡就到了要搜刮乾淨的地步。」

  「那具體是要抵押多少呢?」

  「……大概也就抵押七、八成吧。」

  玄貓不動聲色,靜靜凝望了大手子片刻:

  「喔。」

  林長史垂頭喪氣,羞赧無地,真恨不能從地縫中鑽進去。但也實在沒有辦法,國庫不是皇帝私產,調動黃金是必然要政事堂幾位宰相一起過目畫押的,根本瞞不過魏徵的耳目;與其糊弄過去日後被拆穿,還不如現在就爽快承認。

  當然,他仍不甘心的狡辯了一句:

  「有進有出,我們也在想法子補充國庫。」

  「補充國庫?」玄貓若有所思:「是了,我還聽人說過,林先生與他們達成了一項用黃金交換白銀的協議,想來便是以此補充國庫的吧?」

  林貌簡直是無言以對了。果然是留名史冊而聲震一時的貞觀名相,僅這份老辣凌厲舉一反三的眼光,便委實不是常人可以抵敵。魏相公忍辱負重而潛伏於辦公室中,怕是真查出了不少底細。

  無可奈何,林長史只有低聲解釋緣由。與突厥的交戰迫在眉睫,實在不好直接與朝臣攤牌;這用黃金交換白銀的協議,便是補國庫不足的應急之策。

  因為冶煉技術的發展,兩界之間金銀的比例極為懸殊;現代世界一兩黃金至少可以兌換五十兩白銀,而大唐黃金與白銀的比例則長期維持在一比八以下。只要在現代購入白銀,運送至大唐換為黃金,無聲無息中就能撈到五六倍的收益,而且輕鬆愉快之至,絕無風險可言。

  現代金融數百年經驗所演化的小小魔術,還是很有幾分威力的喔。

  玄貓不動聲色,仔細聽完林長史的長篇大論。它似乎沉思了片刻(說實話,在這麼一張熟悉的蠢臉上看到高深莫測的思考,真是太奇怪了),平靜開口:

  「在下大致理解了,很有趣的法子。」

  「相公過獎——」

  「但也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魏相公道:「財如流水,周轉不休,但總不能憑空增加,亦不能憑空減少。國庫在兩界金銀買賣獲取的收益,不過是巧妙奪走了某些人的財富,只是不曾顯露而已。」

  魏相公的眼光一如既往的發揮穩定,敏銳看出了林長史話術掩飾下的關鍵——利用金銀比例套利當然收益無窮,可朝廷獲取的利益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歸根到底,大量向大唐輸出白銀必然導致銀子劇烈貶值,而早期以黃金向朝廷購入白銀的人便等於硬生生吃下了這個跌價的悶虧;某種程度上說,朝廷一切的收益,便等於是從白銀貶值中榨出來的……

  無聲無息中收割韭菜,才是金融技術的強項。

  不過,能在亂世窖藏巨量黃金,大手筆購入朝廷白銀的高手,難道還會是什麼普通人家?其餘不論,反正林長史沒有什麼特別的道德負罪感。

  魏相公瞥了林貌一眼,繼續開口:

  「……所以,這法子也不過是師法桑弘羊均輸、平準的故智罷了。雖然一時得逞,後患卻是無窮無盡。」

  林貌默了一默,有些不知如何回話。說實在的,桑弘羊在現代的名聲未必有多麼糟糕,但以中古儒生的價值觀,此人種種搞錢的手法就真是罪無可恕,所謂「逢君之惡」,鄙賤已極了。

  魏相公平日正色立朝,走的似乎也是儒家正統君子的道路;要是張口也銳評一句「言之則污口舌」,公然攻擊他們的斂財的思路,這天還怎麼聊?

  他想了一想,只能先打個馬虎眼:「……相公指教的是,但這也不過是一時應急的法子,自然會設法料理後患。」

  魏徵淡淡道:「一時應急的法子?那些買下白銀承受虧空的豪門大族,會不會相信足下這』料理後患『的解釋呢?林先生,你知道桑弘羊是怎麼身死族滅的麼?」

  果然推脫不開,到底是一步步逼問到此處了。林貌只能默然。

  「桑弘羊行刻深之法,鬧得天下鼎沸、流民四起,死了本來也是應當。」魏徵不徐不疾道:「但他最終落到貽笑千古的下場,還是因為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告緡、算緡開罪了天下豪商;鹽鐵官營得罪賢良文學;鹿皮幣招惹漢室宗藩貴戚——將舉朝上下勛貴顯要搜刮個乾淨,還沒有一絲一毫自保的法子,如此愚鈍,不亡何待?豈可不慎之!」

  林貌:…………

  等等,這口氣不太對啊?!

  他結結巴巴開口:

  「相公不是要反對這個法子?」

  「我幾時說過反對了?」

  ……啊這。

  「那相公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既然要做,就要做徹——動人錢財如割肉剜心,這是可以輕飄飄便應付過去的嗎?桑弘羊奪走朝中顯要的錢財,卻不能奪走他們的權勢,如此姑息縱容,才有來日的禍患。殷鑑不遠,難道後世的大臣料理政務,還要軟弱如桑弘羊麼?」

  魏徵的語氣平和鎮定,柔和從容,卻聽得林貌兩眼圓凸,目瞪口呆:

  ——【軟弱如桑弘羊】!

  如果桑弘羊地下有知,怕都要掀開蓋子從棺材裡爬將出來,看一看到底是哪個後輩這麼極端啊!

  ……您老真不覺得崩人設嗎?

  他上氣不接下氣,臉色發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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