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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男女打了個哆嗦,卻並沒有露出過度的驚恐,似乎已經在人祭中變得徹底麻木。他們只是慢慢伏跪下去,深深叩頭,順便又看到了卯二娘僅剩的焦黑頭顱——於是打了第二個哆嗦。

  魔王呵了一聲,聲音難聽得像是用指甲抓撓鐵鍋。

  「你們兩個小牲口,倒是很懂事。」它尖聲道:「咱在此處閒逛,順帶著打只兔子解饞,不料竟看到了做添頭的小東西——人肉倒是好吃,但養得也忒瘦了,吃著咯牙。」

  說到此處,它仔細打量兩個小孩瘦骨嶙峋的手臂,嫌棄之色溢於言表。

  童男童女再度磕下頭去,不知嘟囔了些什麼,似乎是祈求大王原諒。

  魔王壓根不在乎食物的意見:「所以那兔妖真是死有餘辜。吃人牲居然不知道將人填肥,豈非暴殄天物?也罷,橫豎爺爺今日是沒有胃口了。你兩個去把村里主事的都叫來,咱選幾個後日吃。」

  「——記住了,若敢稍有怠慢,爺爺便將爾等都嚼碎了骨頭,活著吞入腹中,聽見沒有?」

  兩個童男女呆了一呆。他們應該早就做好了被吃的準備,但萬萬沒想到妖怪還會有挑食的習慣。遲疑片刻後,終於慢慢起身,向村子的方向去了。

  ·

  五行村的村民被兔妖折磨數年之久,膽氣早已喪盡。聽到人牲傳話,比卯二娘還要可怖的妖魔已經降臨,那當然更沒有反抗的意願。不過大半個時辰的功夫,村裡的族老便帶著青壯氣喘吁吁趕到祭祀處,匍匐著爬了過來,連連磕頭。

  魔王高據於石板上,踩著卯二娘的頭顱翹二郎腿,居高臨下的打量瑟瑟發抖的凡人;只是目光冷淡漠然,不是在觀察貨物,而是在衡量的肉用牲畜。

  他端詳片刻,只呵了一聲。

  「髒透了。看著都叫人噁心。」魔王銳評道:「也就是兔妖這窮鄉僻壤的窮比村貨沒見過世面,才囫圇吞棗,不分好壞,什麼都敢下肚。這種臭氣,爺爺聞一聞都要作嘔。」

  趴在地上的村民們不敢說話。自然,因為地處偏僻又常常憂心溫飽,雖然水源柴火都不算匱乏,但大多數人並無定期洗沐的習慣,都是蓬頭垢面衣衫鳩結的模樣,確實髒得不成人形。

  但往日卯二娘吃人,也從沒有計較過這些小事呀?什麼汗漬、油污、泥垢,搞不好還被兔妖看作別樣的風味調料呢。

  而今版本更新,眾人都有茫然無措之感。

  魔王上下再看一眼,愈發嫌棄:「髒也便罷了,偏偏還沾染了這麼重的瘴氣……索性全活埋了算了,省得污老子的眼。」

  族老顫巍巍膝行向前,叩頭解釋,說辭與先前李二陛下的講解一般無二:他們是多年前搬遷至此的流民,但被此地瘴氣所染,時常有人上吐下瀉,活活虛脫而亡;直到以人牲換取卯二娘子的指點,才能勉強存活。只是每年依舊有人感染瘴毒,吐瀉不止。

  族老還是有幾分膽量,雖然不敢頂撞,話里話外都在辯解。歸根到底,五行村人的骯髒污穢,都與這無休無止的瘴氣脫不了干係,實在並非自己下作。

  喪屍魔王林貌面無表情,心下卻已在暗自思索:如果雙方的消息沒有錯誤,那麼能夠藉助水源傳播,同時反覆引發腸胃問題的病原體,其實選擇已經不多。

  所以……

  「若真是水源的瘴氣,那猶自可恕,可以等等再殺。」他哼了一聲:「算了,瘴氣也實在難熬,還是先留兩個苦力使一使,省得老子親自辦事。」

  他一腳踢開了卯二娘的頭顱,讓這血腥可怖的頭骨骨碌碌滾到村民之前。

  「爺爺只說一遍,若有不從,千刀萬剮。」魔王漠然道:「回去後預備柴火,預備大缸,將草木燒為灰燼,柴火燒為木炭,兌入水中煮沸。先用這水煮爾等的碗筷、砧板、菜刀,再煮爾等的衣褲、被褥;剩餘的草木灰又兌熱水,人人都要通身洗一次,再將灰水潑到家中,不許有遺漏之處。」

  「聽明白了麼?聽明白就滾。數日之後爺爺再來看結果,若有一個人沒有洗淨,咱便吃掉他全家老小——正巧老子缺幾張人皮,倒要看看是誰不長眼。」

  魔王抬一抬頭,冷冷凝視神思恍忽的眾人。對於初唐一無所知的百姓來說,這些燒草木灰洗沐的方法渾然不可理喻,大概更近似於巫術。但巫術又怎麼樣呢?魔王不就應該是施展巫術嗎?

  這就是當惡魔的好處。好人總得被槍指著,必須費勁心力的闡釋自己的理念;但惡魔卻可以肆無忌憚,不用顧忌任何反對。

  眼見幾個識字的年青人哆嗦著一一記下,惡魔便抬一抬腿,示意眾人快滾。族老巴不得這一句,磕一個頭後轉身就走,逃也似的消失在草叢深處。

  ·

  翹著眾人滾遠,林貌打一個哈欠,伸手正要摘下面具,卻覺背後狸花貓輕輕抓撓,似乎有意提醒——李二陛下的形象實在不夠有威懾力,因此全程都躲在魔王背後窺伺,順帶控場。

  林貌左右一望,卻見空地外的草叢裡還趴著兩個童男女,顫顫巍巍,一動不動,只是身子實在太小,竟不能一眼發覺。

  他下意識摸摸面具,發覺沒有翻邊,終於放下心來,開口呵斥:

  「你們兩個小牲口是聽不懂話嗎?爺爺叫你們滾,為什麼不滾?」

  年紀稍長的男孩結結實實磕頭:

  「秉老爺,小的兄妹本就是,現今也無處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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