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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知他是謝勛時,她恨不得殺了自己,只因她差點將謝勛算計至死。
沈默無法再與眼前的宗祿反唇相譏,步步逼迫,因他是謝勛,是她養了三年的小孩,是曾經那位乖巧聽話,善解人意的小男孩。
也正是因為她,謝勛才走到如今這一步。
甚至——
甚至,變成了太監。
沈默只覺得無比的愧疚,難受,酸澀,各種無法言語的滋味一併席捲心頭。
她實在做不到再對謝勛惡語相向。
見她不語,宗祿深邃的眼眸閃瞬了片刻,忽然彎腰傾身逼近她,他身上裹挾著雪夜的冷意,乍一逼近,身上的寒意瞬間四散,將沈默層層包裹其中。
「怎麼?公主可是有什麼秘密瞞著奴才的?」
他輕啟薄唇,嗓音低沉醇厚,似是帶著蠱惑,又似是夾雜著難以言明的探究。
兩人挨得極近,近到呼吸似乎都糾纏在一起,沈默甚至能聞到宗祿身上傾瀉而來的清冽墨香。
他的臉上帶著半張黑色面具,面具下的瞳眸深邃幽暗,似是玩味的看著她,面具下面,淺薄的唇噙著邪肆的弧度,似笑非笑,又帶著一種莫名的冷肅。
詭異。
太詭異了!
沈默真的難以將眼前冰冷邪肆的宗掌印與乖巧聽話的謝勛聯繫在一起。
她起身往後退了兩步,壓下心底升起的心驚與疼惜,問道:「宗掌印的傷勢如何了?」
宗祿的視線始終凝聚在她的臉上,沒有放過她眼底的任何細微變化。
他直起身,隔著一張軟椅看著沈默,「奴才福大命大,沒死成,公主是不是很失望?」
沈默微抿了唇,一時間竟然失了語言。
她低斂著眼眸,利用狹長的眼睫遮去眸底涌動的情緒,不讓宗祿窺探到一絲,「本宮乏了,宗掌印若無事,就請離開。」
宗祿頗有深意的看了眼沈默,朝她行了一禮,面具下的瞳眸一直看著她,「那奴才就先出去了。」
沈默快速轉過身去,背影單薄纖細,寢衣下的腰身盈盈一握,烏黑的長髮散披在身後,像極了屏風上的山水墨畫。
聽著身後逐漸遠去的腳步聲,聽著幼容關門的聲音,沈默極力克制的情緒才有所鬆懈。
「別進來了,本宮先睡了。」
幼容聽著沈默略微沙啞的聲音,以為她是被宗祿氣著了,也沒再打擾,便侯在珠簾外,「公主若有吩咐儘管說,奴婢就在外面候著。」
沈默躺在榻上,拉過錦被蒙頭蓋住。
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漆黑,沈默微紅的眼眶也在這一瞬間徹底被溫熱的眼淚裹住,淚水一滴滴滑過鼻樑,划過左邊的眉眼,滴落在枕上。
她愧對謝勛,更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他年幼入了西涼皇城,變成了太監,在皇城之中舉步艱難的前行著,即便他現在爬到了司里監掌印這個位置,可他的身體卻是永久性的殘缺了。
這種傷害是永遠都無法彌補的。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想盡法子保護謝勛的安危,讓他在西涼皇城裡,不至於腹背受敵。
淚水打濕了枕頭,她抬手擦去臉頰與眼角的淚水,深呼吸了一下,從錦被裡探出頭,看著上方的帷幔,藕粉色的帷幔在燭光下透著淡淡的光亮,她偏頭看向帷幔外燃著的那盞燈。
一頭是謝章。
一頭是謝勛。
她的身份牽絆著兩國的和平,亦牽扯著謝章與謝勛的安危。
在入住景明宮之前,她必須要安然無恙的待在淮王府,不能給謝章惹來禍端。
在這期間,她還需得想法子聯繫陸鳶,在西涼,唯有陸鳶願意為了她暫且與謝勛互盟。
酆笠梌做夢都想殺了謝勛,怕是僅有一絲的希望,哪怕是要搭上酆時茵的性命,他也會捨棄掉這個最寵愛的女兒。
畢竟,坐穩皇位與收攏權勢對酆笠梌來說,遠比一個女兒重要得多。
屏風外隱約傳來輕緩的呼吸聲,顯然是侯在外面的幼容睡下了。
沈默翻了個身,再度埋首在錦被裡,昏沉沉的睡著了。
大雪紛紛,鋪滿了世間萬物。
一路向東的東塢國,大雪瀰漫了整個雲府城,雲府城的客棧三樓里,雅間清雅暖和,屋內散發著淺淡的墨竹清香,方几上,鎏金香爐里裊裊而升著煙雲。
臨靠著鏤空雕花窗的書桌旁,賀五將一碗熬好的湯藥端到書桌前放下,「相爺,該喝藥了。」
「先擱那吧。」
晉拓洵抬眸看向鏤空的雕花窗外,窗戶半開著,屋內燭火通明,屋外大雪飄揚,無數的雪花飄進半開的窗戶里,皆被裡面的暖意消融於水。
寒風順著半開的縫隙吹拂進來,吹起了晉拓洵垂落在肩上的墨發,他手握玉笛,將笛子貼在薄唇上,悠遠綿長的笛音緩緩而出,夾雜著埋藏了幾十年的愛意,幾十年毫無期望的等待。
賀五站在他身後,看著相爺蒼涼孤寂的背影,聽著那悠遠情長的笛音,忍不住微紅了眼眶。
他心疼相爺。
前半生相爺在暗中痴痴等待守護著沈將軍,為了她,相爺一直孑然一生,哪怕沈將軍對他冷眼相待,他依舊不惱不怒。
後半生的相爺,活在毫無期望的等待中,靠著這副殘破的身子蟄伏在酆笠梌身邊,籌謀著為沈將軍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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