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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殷被外間接連不斷的響動驚撓, 昏睡中用力皺眉,不住輾轉,便掙紮起來。丁靈斥一句, 「收聲。」俯身湊過去,貼在男人耳畔柔聲安撫。阮殷終於又睡過去。
丁靈掀起一點床帳,便見那少年口裡寒一個麻球, 被阮繼餘五花大綁捆在外頭, 「你別綁著他, 我要問話。」
阮繼餘一滯, 「姑娘?」
阮殷仿佛又被驚動,手足震顫,便要醒來。丁靈無法, 索性傾身上榻,托起男人半邊身體攏在懷中, 又扯過錦被將他密密遮蓋,連眉目都不露出一點, 才道,「你讓他過來。」
「姑娘?」
「你讓他過來。」
阮繼余無法,只能除去繩索,拔了麻球,威脅道,「老實點,敢起歹意,爺活剮了你。」
許鳴唬得瑟瑟發抖,不住道「不敢」,便爬起來,抖抖索索爬到深垂的帳前,便聽帳內小姐極輕聲道,「你進來。」
許鳴轉頭,那佩刀侍衛正惡狠狠地盯住自己,他生生一個激靈,賠笑點頭,屏住呼吸掀簾入內。簾後一架多寶雕花拔步床,飄檐下年輕女子倚門斜坐,懷中分明是一個人形,八爪魚一樣攀著那小姐,被錦被遮擋分不清男女,連面貌也遮得七七八八,只黑瀑一樣的長髮垂在榻沿。
「愣什麼?」丁靈含笑道,「你過來,坐。」
許鳴只覺眼前絕色平生僅見,眼前人渾似天女下凡,腔子裡一顆心砰砰亂跳,呼吸都不能暢快,渾渾噩噩移到近前,身子一沉在腳踏上坐了。
丁靈握住阮殷一條手臂,探出被外,「勞動這位大夫給他診治。」
正是方才那隻手,消瘦,蒼白,被神仙似的女子珍而重之地托在掌中。眼前景像如同兜頭一盆冰水,許鳴瞬間清醒,穩住心神扶住腕脈,許久謹慎道,「脈動微弱,卻增速,時有頓阻,卻宏大。恕小人直言,病人久有虛證,眼下高熱不退,有危重之險。」
丁靈聽得點頭,將阮殷手臂塞回被中。阮殷聽見人聲,又抬手掙扎,胡亂地叫,「出去……讓他出去。」
他這麼一動,錦被鬆動,露出半邊消瘦的臉龐和細瘦的脖頸,因為在被中捂得過久,男人汗津津的,黑髮毒蛇一樣裹在蒼白的皮膚上。許鳴一眼看清——確是個男人,只是看面貌難以想像竟是個宦官。
丁靈把錦被拉回來,「你有沒有法子?」
許鳴低著頭,半日不說話。
「你若有法子,價錢由你開。」丁靈道,「金珠玉器,稀世奇珍,什麼都使得——我保你一世榮華。」
許鳴忍不住,「敢問tຊ小姐,他是——」
「我的人。」丁靈避而不答,「你若能救他,你便是我的恩人,你可自己掂量。」
許鳴便知男人的身份不能告知,但此人身份與自己確實不相干,便問,「小姐言而有信?」
「我可與你寫個字據。」丁靈道,「你可安心,他若痊癒我自有重謝,即便不能,但凡有所好轉,我都有謝禮與你。」
富貴險中求。許鳴將心一橫,「如此,容小人看一看病人面貌。」
丁靈稍稍遲疑,便道,「好。」
許鳴小心翼翼走到近前,慢慢揭開錦被,男人埋著頭,前額抵在丁靈懷裡,過高的熱度烘得他不住地打著顫,黑髮被虛汗浸作一綹一綹的,男人喘著氣,吐息燙得驚人。
許鳴說聲「得罪」,扳起男人面龐,二指掐住兩頰查看舌苔。阮殷燒得難受至極,昏沉中被他這麼折騰便不住作嘔。丁靈強忍住上前制止的衝動,任由許鳴掐著阮殷,挽著眉毛打量他的口舌唇齒。
好半日許鳴終於鬆手。丁靈極心疼,忙將阮殷拉回來,男人埋在丁靈心口,一邊抖個不住,一邊不住乾嘔。許鳴倒不曾留意,自顧自地發著愁,半日才道,「小人可以一試,這便去開方。」
便一揖到地,慢慢往後退走。
「許鳴。」
許鳴停住。
「你方才聽見,他是我的人。」丁靈道,「治好了金珠玉器由你挑,但若你心存惡意——」停一停,「我不修佛,也不積德,你也自己掂量著。」指尖輕輕一擺,「去開方吧。」
許鳴一個字不敢說,悄悄退走。這邊阮殷許久才平復作嘔的衝動,奮力睜眼,隔過滿目滾燙的淚霧望著丁靈,「你別求他……我沒事。」
「等你能站起來,再同我說這話。」丁靈沒好氣,「皇帝沒弄死你,你倒自己找死……別動,我很快回來。」說完便出去,不多時托著只酒罈子走回來。
阮殷自她走了便不肯睡,見她回來隱秘地吐出一口氣,立時便覺疲倦入骨,昏昏欲睡。
丁靈束起衣袖,挽起頭髮,烈酒倒入盆中,又註上熱水,浸一條巾子,擰得半干走回來。阮殷自她回來早又陷入高熱的昏沉,丁靈也不去叫他,展開巾帕擦拭他頸項。
烈酒沾上皮膚,又迅速揮發,帶走過高的體溫。阮殷極輕地哼一聲,慢慢睜開眼,「我沒事,你別忙了。」
丁靈不理他,仍舊浸了巾子,拾起男人消瘦的手臂,從肩臂往下擦拭。她神色雖極凜冽,動作卻說不出的輕柔,阮殷從未被人如此對待,幾乎就要哭起來,顫聲道,「我這一生,有此刻,以後便是死無全屍……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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