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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殷用力咬一下舌尖,喚回神志,「這裡……竟在往生潭後頭嗎?」
「是。」丁靈稍覺詫異,「你來過嗎?」
「來過……」阮殷怔怔地,「原來竟在往生潭後面。」又問丁靈,「山谷那邊是不是還有一株桃樹?」
丁靈四顧一回,滿目鮮嫩的綠色,沒有一顆樹,連高一點的灌木都沒有,便搖頭,「沒有。」
「有的。」阮殷艱難地往山丘盡頭抬一抬手,「在那邊。」
丁靈極目望去,山丘盡頭俱是無盡的草色,走過去不知要多久,便道,「改日我陪你去,今日先回,你還病著。」
「不。」阮殷固執道,「去那邊——」
丁靈便不說話。二位主子意見不一致,阮繼善便猶豫。阮殷掙扎著要下來,「你等我,我去看一眼就回——」
「別動!」丁靈按住,沒好氣道,「我當然陪你。」便問阮繼善,「要不要換人?」
「不用。」阮繼善笑道,「爺爺難得有興致,這點道路能算什麼?」
丁靈點一名淨軍,「你去外頭看看,有車馬尋來。」其他人簇擁著一同往山丘盡頭去。
山谷草色青翠,陽光溫暖,阮殷放下心,又在阮繼善背上昏睡過去,兩只手tຊ懸懸墜在阮繼善身前,白的可憐的兩只細瘦的手腕虛弱地垂著,陽光下搖搖晃晃,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一樣。
足足一頓飯工夫才走到。一名淨軍道,「可是那個?」
丁靈循著他手指的方向果然見一株不起眼的植株,初生著油綠的葉芽,沒有開花。丁靈稍稍詫異,「四月不是桃花開花時候嗎?」
那淨軍道,「這棵應未到年歲,看模樣不小,明年必能滿樹生花,只不知是白桃還是粉桃。」
「白桃。」
丁靈回頭,阮殷醒了,一瞬不瞬凝視那株小樹,「我見過。」
第70章 斂屍人
是白桃。丁靈記起來, 上次她過來的時候,這棵樹確實開滿了雪白的桃花,暖風經過,花瓣如雪花飄飄落落, 落滿她兩肩。她記得那時候自己站在這裡, 看見前面不遠處有一副木板車,又破又髒, 散著說不出的難以形容的氣味——應是哪一家農戶拉牛糞的車。
丁靈初時只覺得煞風景, 走到近前差點嚇出個好歹——車上七零八落扔著屍塊,血跡俱已乾涸,黑漆漆的, 潑墨一樣跟牛糞殘渣混在一處。丁靈原要是要走的,轉身前被屍塊沒有閉上的眼睛吸引——
那是極瘦削的男人的臉,死人的皮膚是透著青灰的白, 眼睫很黑,眼睛睜著,烏黑的瞳仁倒映著碧藍的天, 像盛著最後一點希冀——這個人分明已經死透了, 眼睛好像還活著, 還能說話。
丁靈看著他, 漸漸她覺這個男人並沒有死,他的靈魂仍然尚在,他在等一個人讓他回家。
丁靈圍著板車走一圈, 車上放著一柄鐵鍬——拉車過來的人應是奉命掩埋。不知道因為什麼扔在這裡就走了。丁靈在白桃樹下挖出一個坑,屍塊一塊一塊碼進去, 勉強拼湊出一個人形。
她原想給他闔上眼,無論試多少次那雙眼一直睜著。丁靈感覺無論如何不能把土塊擲在這樣一雙眼上, 便把裙擺撕下一大塊,掩在男人面上。
……
四月溫熱的薰風經過,丁靈回憶中驚醒,轉頭見阮殷出神地望著那棵樹,不知在琢磨什麼。笑道,「這棵樹還小,說不得明年不開花——老祖宗把話說得這麼滿,到時候打臉好不羞人。」
阮殷輕聲道,「明年會開的……白色的花,開滿一樹,風吹過來,花瓣就落下來,很薄,粘在頭髮上就像淋了雪。」
這人說得跟他就在現場一樣,居然還很真切。丁靈聽著著實憂心,走去摸他臉頰,果然燒得厲害,便把兜帽拉起來,將他整個攏住,「祖宗,回吧,明年春日我陪你來看花。」
阮殷「嗯」一聲,便不作聲。丁靈以為他睡著,悄悄看阮繼善一眼,往來路回去。走到半路先時離開的淨軍趕一輛車過來,看見他們便一躍而下,「運氣不錯,遇到齊桑縣丞,同他借了這個車,雖然簡陋,聊勝於無。」
丁靈歡喜道,「有車那可太好了。」便同阮繼善一同把阮殷移到車上。阮繼善牽馬,一眾淨軍跟隨,一群人往中京方向去。
丁靈登車才發現阮殷居然一直醒著,不知為什麼突然如此安靜。丁靈挨他坐下,男人立刻便攀附過來,手臂勾住丁靈頸項,面頰用力貼在她心口。聽著她的心跳,桃樹下被舊事驚得四散奔逃的三魂六魄漸漸歸位。
阮殷生出劫後餘生的適意,便叫她,「丁靈。」
「嗯?」
「太疼了。」
丁靈正伸手取裝水的皮囊,聞言一驚,「哪裡疼?」便去扳他面頰。阮殷搖頭,又用力埋住,「不是現在。」
「什麼?」
「以前的事……」阮殷在她的心跳聲中平靜,小聲道,「我以前受過……很重的刑,疼……真的……疼……太疼了,我受不住。」
丁靈聽著,總覺心尖兒像被人掐走一段,好半日才能勉強說話,「以後不會了。沒有人能再打你。」
阮殷「嗯」一聲,貼在她懷裡不言語。丁靈餵他喝水,阮殷喝一口便不肯要,忽道,「陸陽不生白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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