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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殷在泥漿一樣濃重的黑暗中聽見,慢慢安靜下來——他是安全的,他能夠出去。
丁靈把烘乾的衣裳抖開,盡數裹在男人身上,不時低頭碰觸他前額。他一直昏睡,稍稍呼喚便痛苦掙扎,餵水也完全不理。丁靈抱著他,感覺溫度一直往上攀。熬到後來男人連呼吸都失去節奏,長一下短一下,心肺間呼呼有聲,拉風箱一樣。
男人身體無力,稀泥一樣貼在她懷裡,像湖面瀕死的天鵝等待死神的降臨。丁靈感覺不能再放縱他這麼睡下去,便取下老祖宗外裳上懸著的一枚玉玦,用力摔作兩半,破口鋒利的一半握在掌中,劃破左手掌心,手掌掩在男人唇上。
男人一動不動,任由鮮血糊一臉。丁靈空著的手掐住男人下頷迫他張口,左手用力一握,鮮血滴入男人口中。男人初時不動,血珠積攢一些,喉結本能地滾動,終於咽下去。
男人被血腥氣熏得皺眉,拼盡全力撐起一點眼皮,視野中發生的一切讓他混亂的心智瘋狂震盪,他完全不能承受,便不管不顧掙扎,拼了命地叫,「不能……放……放我……呃……呃呃……」
血珠源源湧入,男人嗆得胸脯震動,不住地咳,他早已經熬到油盡燈枯,被如此逼迫,眼前發黑又暈過去,總算還知道吞咽,稀里糊塗咽下許多。
丁靈略略放心,割一塊衣襟裹住自己傷處。仍舊將男人掩在自己心口,不住地摩挲他不住發抖的身體。
不知多久過去,懷中人微弱掙動,丁靈還不及說話,便感覺男人的手攀在自己臂上,一點一點地向下摸索。丁靈初時疑惑,漸漸明白,便道,「裹好啦。」
燒得滾燙的男人的手撫在丁靈掌心,他的聲音極微弱,「疼不……疼?」
「很疼。」丁靈老實道,「老祖宗若疼我,以後便莫要生病了。」
阮殷不吭聲。攀住丁靈的指尖慢慢收緊,他攥著她,悄無聲息地哭起來。
丁靈直到察覺衣襟打濕時才知道他在哭,便由他去——他一個病人,一日間歷經生死,鬼門關走過兩回,哭出來總比憋著強。她便不說話,只不時撫摸男人前額,還在燒,但溫度下來許多,不那麼可怕了。
還好有丁南嘉的唐僧肉,不然今日只怕在劫難逃。
又不知多久,男人的聲音嘶啞道,「丁靈。」
這個語氣——這人應是完全清醒過來。丁靈心中歡喜,「怎麼了?」
男人埋在她懷裡,「我只有一個人了。」
區區七個字,其中的酸楚沉重卻是一言難盡。丁靈聽得心中難過,卻故意輕鬆道,「我難道不是人?」
男人便不吭聲,許久道,「你已經……看過我的身體,是不是很難看?」
他一直縮著,丁靈看不見他面容,不知道這人又要作什麼怪,只能捺著性子寬慰,「很好看,我說過了。」
「你都看過……」男人又停了許久,「你還要我嗎?」
丁靈早做好這人又要說些自殘自傷言語的準備,冷不防聽見這個,便指尖停滯,「你——」她緊張地抿唇,「你想說什麼?」
男人雙唇貼在她心口,說話時滾燙的吐息透過衣衫打在丁靈心窩裡。男人道,「我什麼都沒有了,你若還要我,我想跟你走。」
丁靈心跳失了一拍,「當真?」
「嗯。」男人埋在她懷裡點頭,「你……帶我去你家,好不好?」
這居然是那位自尊心強烈到變態的老祖宗說出來的話?丁靈忍不住摸他前額,確實還在燒,但應不至於燒到糊塗。她一半歡喜一半憂心,摸索著握住男人下頷,強迫著讓他的面容籠罩在跳動的火光下。
男人燒得雙頰飛紅,一雙眼如被丹朱染透,處處都漫著水潤的紅色。他從醒來一直刻意讓自己陷在黑暗裡,驟然暴露在火光中用便力轉頭躲避。他躲了一會兒,久久不得回應,顫聲道,「你是不是……後悔?」
第68章 良藥
還是他, 仍然還是那個老祖宗。丁靈一顆心定住,忍不住便想逗他,「那我若是後悔,老祖宗打算怎樣?」
男人沒有聲音, 甚至連沉重的呼吸都停止了。
丁靈稍微感覺玩笑過分, 正待轉圜時,男人的聲音堅冰一樣, 「殺你。」
丁靈一滯。
「我必定殺你。」男人道, 「殺了你,我再賠與你。」他說,「我是因為你才活著, 你不要我,我活著做什麼,我必定殺你。」
丁靈忍不住便笑起來, 「祖宗,我可是又救了你一次,你不思報答便罷了, 還要我的命, 你自己聽著像話嗎?」
「這便是我的報答。」男人終於轉過來同她對視, 火光讓男人尖刀一樣鋒利的目光像淬了火, 「殺了你,我去黃泉底下伺候你。」
這話原是極其難聽的,丁靈卻隱秘地松一口氣, 張開五指掐住男人尖利的下頷,「祖宗, 好久不見你如此凶神惡煞,叫我怪想念的——你可算是活過來了。」
男人直勾勾地盯住她, 「你什麼意思?」
丁靈定住心,便反骨上來,成百倍地逗弄他,「你猜呀。」
男人強提住的一口氣梗在喉間,半日說不出話,抬手握住她手臂,厲聲叫道,「你說話——你是不是想逼死我?」他在惱怒惶急中面孔紫漲,連口tຊ唇都紅得像要滴下血。後來幾乎哀求,「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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