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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官道,「雷公鎮大疫朝廷上下早已傳遍,我等卻是求見您時才知道您竟在雷公鎮,直如五雷轟頂——您怎麼能輕易涉身險地,萬一有個好歹——」居然就趴在地上哭起來。
阮無騫應是說了句什麼,離得太遠聽不清。丁靈本能地往裡走一段,總算聽阮無騫的聲音問,「南趙的事,中京知道了嗎?」
「我等知道您在這裡便快馬趕來,南趙的摺子只怕要明後日才能進內閣。」
丁靈還要再聽,被阮繼余用力拽住,生生拖出楓林。阮繼余木著臉警告,「再偷聽,軍法處置。」
只能在外等候。如此從正午捱到日影西斜,丁靈道,「去讓他們走——你家大人病著,野地里說二個時辰事體,天塌地陷了?」
阮繼余被她罵得頭禿,「……也差不多。」
「什麼?」
「天塌地陷。」阮繼余道,「沒有督軍面授手諭州府沒法調遣駐軍存糧,多少人家衣食無著,耽誤不得。」
丁靈還要說話,忽一時抬眼,便見小文書走出來。阮繼余問,「人呢?」
「都退往碼頭等候手諭了。」小文書道,「余都統,用印吧。」阮繼余糾結一時,向丁靈示意入內照顧,自己便同小文書走了。
丁靈入楓林,果然跪在地上的人已經不見蹤影,阮無騫一個人坐在馬上。近晚又在落雨,丁靈越過綿延的雨幕跑去,立在馬前道,「還不回去?」
阮無騫聽見聲音低頭,「丁靈?」
丁靈走到近處才見他烏黑大氅下一本正經的欽差服色,墨色織錦,皮革束帶。便道,「大人恕我無禮,今日就不跪欽差了,大人回吧。」
阮無騫上下打量她,「你的傘呢?」
「說得好像你有傘一樣。」丁靈道,「回去吧。」
阮無騫回頭,揚聲叫,「來人,拿傘——」忽一時身體搖晃,便往前撲。丁靈早見他情狀不對,搶一步上前,男人濕漉漉半邊身體便砸在自己頸畔——
冰涼。
丁靈張臂抱住,「阮無騫!」
耳畔男人的聲音攜著濕潤的水汽,極輕聲道,「……不。」
「什麼?」
「叫我無病。」
丁靈心中發急,回頭不見人來,口裡胡亂應道,「那是什麼?」
「……就當小名吧。」
「好,無病——阮無病?」
男人「嗯」一聲,心滿意足閉上眼。丁靈幾乎抱不住,好在坐騎神駿,穩定地撐著主人。丁靈將男人歪斜的半邊身體移回馬上,男人支撐不住,身體前傾,軟綿綿伏在馬背上。
丁靈伸手撩開散亂的黑髮,男人雙目緊閉,面上沒有一絲血色,雨地裏白得跟鬼一樣。
「阮無病?」
男人久久才有回應,閉著眼睛喃喃道,「去拿傘……我沒事……就是有點困,想睡一會……」
「別說話了。」丁靈斥一句,拍一拍馬頭,「好馬兒,帶你主人回家。」
黑馬微微打一個響鼻,四蹄邁動,便往外走。它仿佛知道發生了什麼,非但速度很慢,連落蹄動作都很輕柔。丁靈便跟在一旁。
外間值守淨軍見狀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叫,「督軍?」
男人昏沉中被聲音驚動,眼睫震顫,「還有什麼?」便要強撐著坐起來。
丁靈忙按住,「你別動。」便揮手趨散眾人。
男人仍在掙扎著要坐起來,不住追問,「還有什麼?」丁靈用力將他按在馬上,伸手掩住他亂顫的眼睫,「沒有,什麼也沒有,你只管睡你的。」
男人睜開眼一無所見,耳畔一個聲音寬慰,「什麼也沒有,都很好,你可以休息了。」
終於可以休息了——男人怔怔地想。
……
等他再一次擁有知覺時,發現自己伏在馬上,馬匹輕柔地搖晃,視野中是清亮的石板路,忽近忽遠。他動一下,發覺自己的手被人握在掌中,那個人握得很緊,仿佛怕他掉下去。
他用力抽回。
下一時自己臉頰被人捧起,視野中搖晃的石板路變成丁靈雪白的臉,眉目如畫,瞳仁烏黑,裡頭一個晃動的人影——是他。
「阮無騫,你總算醒了。」
他皺眉糾正,「是無病。」
丁靈道,「忘了……無病,阮無病。」問他,「你怎麼樣?」
「不好。」他不想軟弱,卻不想逞強,他的人生也許是第一次這麼誠實,「我不好。」
第15章 雙絲網
丁靈聽在耳中腦瓜子都嗡了一下,「你怎麼了?」
「頭疼。」男人道,「身上無一處不疼。」
丁靈湊到近處,想伸手碰他,同他目光碰觸又頓住,「可是覺得冷?」
男人目光凝在半空停住的那隻手上,久久才點頭,「是。」
丁靈說一句「得罪」,終於把掌心貼在他額上,只一觸便皺眉,「這麼燙。」
男人被她一觸便情不自禁閉上眼,無聲地吐一口氣,「好冷……」
丁靈解下自己的斗篷搭在男人身上。深秋濕冷,只能說聊勝於無。男人抬手推拒,「太冷了……你穿著。」
「我不冷。」丁靈把斗篷壓在他身上,「你因為在發熱才會覺得冷,穿著別亂動。」
「是麼?」男人眼皮墜下來,「難怪……多謝。」
總算捱到督軍下處。容玖正百無聊賴坐在階下發怔,見欽差大人伏在馬上奄奄一息回來,驚得跳起來,忙招呼人扶他下馬。男人被人搬動便糊裡糊塗醒來,「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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