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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坐起來,懵著臉聽訓。
司慎言難得把話茬兒接過來解圍:「莫大夫,滿月也是擔心閣里的兄弟,別說他了。」
沒想到,這回莫閻王連尊主的帳都不買:「身體是公子自己的,尊主您能夜夜都守著他吹《清心普善咒》(※)嗎?」
紀滿月看了司慎言一眼,心道,原來他吹出的笛音那麼清靈安寧。
莫大夫義憤填膺,這時候大夫大過天,於是點滄閣兩位舉足輕重的人物,捆一塊兒低頭聽訓。
吳不好在外面聽見動靜,和厲憐進了屋來,心道八百年看不見的西洋景兒嘿!
眼看莫大夫聲討得差不多了,趕快過來打圓場:「莫老爺子,還是快讓公子吃些東西吧,一會兒好服藥。」
莫肅然這才哼出個鼻音,罷訓了。
之後幾日,紀滿月當真老老實實的在客棧養傷病。
拖著這副身子,他自己也煩,從內衙出來,本來以為睡一覺就無大礙,結果趁夜出去兩趟,微汗拍了點風,就病成這樣,若是一直如此,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心裡總是想起張曉說的話——不能作死,否則可能被卡住。
這句話,真的嚇到他了。
他game over,無論是回現實,還是又殘血復活,都不可怕,若是萬一被卡在那片虛無中,不死不活,永遠聽那系統重複著不知所云話……
這才真的可怕。
再說司慎言,滿月養病這幾天,他倒總是往外跑,不知在忙什麼。
但或許是被莫大夫訓得上了心,他大都是在滿月施針服藥,睡下之後才出去。
傷病時,睡覺是很好的修養方式。
莫肅然也深以為然,是以總是變著法兒的讓滿月多歇,莫大夫的睡眠療法也確實有效,紀滿月之前發熱,跟滴水觀音用水不乾淨有關,再加上他身體不好,自己又作,才鬧得終於發了一場燒。
在客棧躺了四日,滿月終於恢復得差不多了。
他心裡惦記著鍾正的兒子,那孩子被許小樓擄了去,需得趕快救回來,想到這,他起身,想去司慎言屋裡等他回來。
剛要出門,就聽街上突然吵嚷起來了。
滿月推開窗子看,見百姓們一股腦地往府衙方向涌去。緊接著,客棧大堂也鬧起來了,隱約聽見有人說什麼「祭祀失敗」、「妖怪吸血」。
滿月心思一動,披上外氅推門出屋,正和厲憐撞個滿懷。
「外頭什麼事?」滿月見他神色慌張,便問道。
厲憐沒答,越過他肩膀往屋裡看:「司大哥呢?」
「出去了還沒回來,」滿月答道,又問了一遍,「到底怎麼了?」
厲憐猶豫,他不想滿月費心。
片刻,還是被未來師父看得敗下陣來:「其實……你生病這幾日,鎮上一直有小孩失蹤,剛才,孩子們都找到了……但是……但是……」他不忍說,「都死了,被吸乾了血,扔在南澤湖畔的亂林子裡,屍體這會兒運到府衙門口,那邊已經亂……」
他話沒說完,被樓下一人打斷了:「二樓廊下,是紀公子嗎?」
循聲下望,來人穿著官衣,看品制,是衙內的捕頭,滿月在廊上抱拳道:「紀滿月,見過大人。」
那人很客氣,見尋對了人,道:「國尉杜大人有請,司閣主已經在內衙敘話了。」
府衙近前。
離得老遠,滿月就聽見撕心裂肺的哭喊,那些遇害孩子們的親人,懸而不定的心終於能夠放下了,卻是以這種最悲戚的方式。
官軍在維持秩序,把受害人親屬和普通百姓隔開。
捕頭引著滿月自側門進內衙,到書房門前稟事:「將軍,紀公子來了。」
屋裡茶台主位上坐著杜澤成,司慎言與他對面而坐。
杜澤成臉上立刻浮現出主人家的笑意,仿佛從前那些過節都不曾存在過:「滿月來了,快來坐,」他說著話,熟練地張羅著工夫茶,「近來案件焦灼,還得多謝司閣主幫襯。」
舊茶潑在茶海上,他和善的問道:「滿月喜歡什麼茶來著?」
紀滿月見他這副樣子,便知道麻煩又找上門了,笑著坐下來,答道:「在下客隨主便,大人的茶,自然沒有差的。」
杜澤成樂呵呵的張羅,把事情說了。
這幾日,司慎言其實一直在尋鍾正的兒子。他知道是許小樓下的手,卻一無證據,二不知對方把人藏在哪裡了,甚至夜裡夜探青楓劍派,都沒個結果。
今日晌午,散出去的暗探終於回了信兒——湖畔野林子裡不對勁。
司慎言帶人進去,直接斂回來五具屍體。失蹤的孩子們,都被吸乾了血,鍾正的兒子也在其中。依照屍體的狀況判斷,他是第一個遇害的。
紀滿月聽到這,搖晃著品茗杯,清亮的茶湯像一塊寶石,清透璀璨,讓他想起南澤湖初春的水。
湖畔,他救了那孩子的性命,卻不想他又被無辜捲入更大的麻煩,也不過多活了個把月……
他被許小樓劫走藏匿,什麼人能在許掌門眼皮子底下動手?
更何況……那孩子被藏在點滄閣主都尋不到的地方。
兇手,像是輕易就得手了。
「將軍,陶大人將百姓遣散了,五具屍體已經安置在斂房。」衙役前來通報。
杜澤成起身,道:「二位,隨本官前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