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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主子, 首座請您過去查帳。」
這是金廟專門的帳房,平時不知是誰在管,但若顧濯要查, 他們也得恭敬地拿出來。只不過若是這麼輕易就叫他查了,其中或許有什麼蹊蹺。
顧濯進了帳房,滿滿當當的帳本子堆疊在架子上,那首座和尚不知在看什麼, 見顧濯進來便抬了頭,起身合掌拜了一拜。
顧濯自知有詐,做好了被坑的準備, 卻實在沒想到見著的竟然是老熟人。
但他好似絲毫沒有意外一般負手打量了一圈, 「管帳這種活怎麼也敢勞煩此木大師?你們這地方是無人可用了?」
此木合著掌, 「貧僧是專門等顧玄師的, 此時應該稱呼你為顧大人。」
「曾經只聽聞你時常雲遊四海,動不動就是幾年不回帝京。當初一別, 大師竟然連招呼都不打, 帝京城門口搜遍了人也不見你, 原來是躲在了這裡。」顧濯輕笑, 「看來這裡, 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
「既然顧大人都這麼說了, 那便姑且認為這裡就是藏東西的地方吧。畢竟帳簿本就不適合於擺在檯面上。」
跟這種人說話很費勁,他明知道顧濯說的不是帳本子。他不是吃素的和尚, 是只老狐狸,顧濯盯著他的時候不自覺在心裡唾棄。
在這種人面前就是不能放低了自己, 顧濯拉開椅子, 姿態開放地坐了下來, 手指點了點桌子, 道:「既然是來查帳,那便勞煩大師,將自建廟起始的所有帳本都拿上來。」
此木垂眼看了他一眼,兩人皆不減自己的氣勢,但顧濯坐著時候的姿態狠狠將他壓了一頭,他便只能動了身。
待一摞帳本擱下的時候,一股灰塵撲了顧濯一臉。
此木道:「這是十年前建廟時候的所有帳目,第一筆便是建廟所用花費。不過那時貧僧還未來此廟,大人若想問點什麼,貧僧也不知。」
顧濯隨著此木的聲音翻看了一眼,光是這一筆錢就記了整個帳本子,其中除了用黃金鑄造瓦礫、金磚,以及鑄造佛像這些大工程之外,還有許多瑣碎的地方。
顧濯不禁看得目瞪口呆,曾經只聽問「金屋」「金殿」,不過都是為了描述富貴豪華,再怎麼說也不會是真的用真金白銀建成的。可在北明,當真有用真的金子建成的廟,怕是連阿房宮都要汗顏了。顧濯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大的數字,果然只有想像中的世界才能這麼奢侈。
顧濯合上了帳本,「十年前的你不知,現如今的呢。」
「大人真以為貧僧會管帳?貧僧是修佛之人,最該摒除雜念,不染凡俗,更不能碰那些腌臢東西。」
顧濯哼笑地起了身,略帶玩味似得一笑,「你我是舊相識了,看在本官找了你這麼久的份上,你也不必再拿喬,裝的累不累?你若真的一門心思修佛,也不會進皇宮在受忠帝的湯藥里做手腳。你若當真躲著本官,又怎會點名道姓地只見本官?」
此木負手,不再裝腔作勢佯作個規矩和尚,淺笑一下, 道:「顧大人尋貧僧,怕不是為了盡地主之誼請貧僧吃齋吧?」
「牢飯也是飯啊!你若想吃,本官現在就請你吃。那裡面頓頓都是齋飯,不怕你破戒。」
「大人覺得貧僧守過戒律嗎?貧僧從不守戒,自然也守不住其他的東西。大人方才提到過受忠帝,貧僧只知道受忠帝本該命喪黃泉,是大人救了他一命,貧僧也知道,這幾年中大人想盡了法子為受忠帝尋解毒之法。而當初莫夫出逃,也是大人一手安排的。如今的陛下對莫夫恨之入骨,若是知道此事,該當如何?」
此木先發制人,故意說了這麼一茬。「論陛下與大人的情誼,此事應該不算什麼大事。無非就是跑了個莫夫,無非就是活了個受忠帝,無非——」
「就是大人對金廟裡的東西另有所圖。」
此木長了一雙細長眼睛,平時看就是和尚那副呆模樣,卻處處透著精明。說話時候,眼神掃在顧濯身上,像是一股無形的氣息,將顧濯看了個透徹。
顧濯並不慌亂,他做了什麼事自己有數,更不會躲閃。「本官自是另有所圖,此木大師看得明白,要不然也不會在此與我周旋這許久,更不會幫我啊。」
顧濯說出這一番話,並不是胡亂瞎猜。從前此木倚仗裴錢,如今沒有了裴錢,他便只能令外擇木而棲。他手裡握著顧濯的許多事,唯獨顧濯能被他拿住。朝廷更迭,朝中官員換了一茬又一茬,皇位之上的人也不復從前,唯有皇帝近臣從未換過人,一直是他顧濯。
試問天底下還有誰能做到像顧濯這般在前後兩朝的皇帝面前做足了好人?只有他!即便他前主子是罪大惡極的惡人,即便他義父是禍亂朝綱的閹賊!所以此木確實在幫他,他要倚仗顧濯。
此木道:「這廟雖說是朝廷的,歸根結底是從前閹黨手裡的,其中的東西朝廷不知,你我不知,唯有閹黨知道。但如今尋常人只覺得是座空殼,無論是誰,都只見金廟,不見其里。唯有大人看得透徹,而其中的東西本就該是大人的。」
顧濯輕笑,「這話有些大逆不道,此木大師眼裡可還有陛下。」
「大人以為自己做的事情還不夠大逆不道嗎。陛下要架空你,不予官,不予財,不過只剩一個虛無縹緲的『情分』,大人可靠這情分在帝京享受百姓的推崇,百官的尊敬,或許是一年,或許是兩年,又或許是一個月、一日、一個時辰,唯獨不可能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