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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庭瑄與李正玉縱馬奔騰,他第一次見到李正玉這麼開朗肆意的一面。
她極有興致地向他描述北疆的風是多麼喧囂,刮在人的臉上就跟刀子似的,那裡的百姓平日裡都吃些什麼、做些什麼,她在戰場上的時候有多麼神勇,又是怎樣輕輕鬆鬆便識破了蠻族的計謀贏得勝利,百姓和將士們都怎麼誇讚她。
李正玉說得盡興,朱庭瑄被她臉上張揚的神采所惑,一時間入了迷。見她揚了揚馬鞭,策馬朝一個小山坡奔去,也加快速度緊緊跟上。
其實李正玉的事跡他都知道,事無巨細地知道,他還知道她雖然看上去一副萬物不縈於心、清冷孤高的神明模樣,其實最愛人的誇讚、吹捧與仰慕。
朱庭瑄順著李正玉的話,講他還記得她在那幾場戰爭中是怎樣誘敵深入、怎樣不戰而屈人之兵、怎樣兵不血刃拿下對手,雖然他提起這些是想哄她高興,但心中也確確實實敬佩她的謀略。
他本想在她的臉上看到愉悅,卻見到她的笑意漸漸變淡,最終化為輕煙隨風逝去,像是這滿目的春光,看似熱烈,卻預示著終將消逝的結局。
他想讓她重新開心起來,絞盡腦汁地組織著措辭,餘光卻見李炳像瘋了一般朝遠處奔來,李炳自從當上司禮監掌印以後便很是穩重了,能讓他如此急切的事情實在不多。
他放緩了速度,示意李正玉與他一同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他與李炳相向而行,李炳見他策馬奔來也沒有減慢自己狂奔的速度,更是在離他還有不小的距離時高喊道:「陛下,陛下!平津候反了!」
朱庭瑄反應了一瞬,才意識到平津候是誰,「反了」又是什麼意思。他翻身下馬,牽著李正玉的手來到李炳身前。
平津候是李正玉的大哥啊,他為什麼反?是狼子野心、早有預謀,還是聽信了京中那些他囚禁溫如意圖收回兵權的謠言?
他想安慰李正玉放寬心,他不會傷及他大哥的性命,至多奪去他的爵位將他流放到嶺南,更不可能因為她大哥的過錯遷怒於她,回過頭卻看到李正玉略有些陰沉卻沒有絲毫意外的神情。
李正玉向他靠近了些許,他下意識想去牽她的手,脖頸間卻驟然傳來一絲涼意,他目光微微下移,一柄短刀已死死抵在他的脖子上。
曠野中不知為何能藏那麼多的人,朱庭瑄怔愣的片刻功夫間便殺聲四起,他今日帶出來的幾十個暗衛與李正玉的屬下戰作一團。
鮮血染遍了原野,天邊的雲霞似乎都被浸染了血色,星星點點的白花變作刺目的紅。
朱庭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慶幸,因為擔心李正玉的安危,今日他帶了許多人出來。
也正是因為他對李正玉全然不設防,她沒有消耗任何力氣便制住了他,將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也許是不敢相信李正玉竟真的想殺了他,也許是覺得如果她果真下手了,那麼他活著也沒了趣味,死了也無妨。朱庭瑄的靈魂仿佛飄蕩在高處,俯瞰這血腥又荒唐的場景,看著自己的軀殼如瘋了般讓暗衛不要顧忌李正玉的高聲威脅,不要停手。
「陛下真以為臣不敢殺你嗎?」李正玉手中用力,在朱庭瑄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線。
到了這種時候,她還在自稱「臣」,倒是頗有些諷刺的意味。
「為什麼?」朱庭瑄的心空空蕩蕩,他仿佛瞬間失去了所有情緒,只餘一具軀殼,他顧不上頸間鋒利的刀鋒,迫切地想要一個答案,「難道平津侯在你心中就那麼重要嗎?」
此時此刻,他們身形相貼,咫尺天涯。
顯而易見,李正玉很早便在此處設下了埋伏,他無法自欺欺人地騙自己她只是一時錯了念頭。
她,是平津候的同謀。
「陛下誤會了。」李正玉附在他耳畔輕聲道,「不是大哥,是臣想做這個皇帝。」
朱庭瑄瞳孔驟縮。
他不願在此刻向李正玉訴說自己的愛意,不願問她心中到底有沒有哪怕一點點喜歡自己,不是擔心回答會令自己心寒,而是如果他這樣做了,那他的愛變成了一個不知能否令她回心轉意的籌碼。
他對李正玉的情不是籌碼,他的真心,比皇位乃至他自己的命還要貴重百倍。
朱庭瑄的性命被威脅,他身邊保護的人自然難免分心、投鼠忌器,很快局勢便一邊倒了,侍衛和暗衛們死的死,受傷的也基本上喪失了行動能力。
李正玉甚至還有閒心讓人將桌子和筆墨紙硯帶到這曠野上,她打了個手勢,幾個屬下立刻擺上矮桌和絲絹。
「請陛下禪位於臣。」說罷,她用眼神示意屬下將被控制著跪在地上的李炳帶上前來,「磨墨這種事,還是得伺候陛下的老人親自來,李內侍,請吧。」
李炳不敢反抗,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事情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要是他的輕舉妄動損害了陛下的性命,他萬死難辭其咎。
李正玉的刀依舊穩穩架在朱庭瑄的脖子上,這麼久過去了,她的手臂都沒有晃動哪怕一下。
朱庭瑄恍惚之中意識到,是啊,他的溫如是個讓蠻族聞風喪膽的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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