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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要給我看什麼來著?」她托著下巴問。
方淮序放下筷子,用紙巾細細擦拭過嘴角,臨到陣前還是緊張。
他的頭顱微微垂著,脊背卻繃緊了:「其實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許了個願,小時候福利院的院長為了讓我們能主動供認出是誰偷吃了午餐肉罐頭,教導我們只有誠實才能被上天偏愛,許的願望才能實現。」
尤佳妍洗耳恭聽的笑容微微一凝,望向他的眼神高深莫測了起來。
宋詞的身份證號她可是見過的,與今天差了十萬八千里,而他的電子檔案里也從沒有什麼福利院的經歷。
只能是……
方淮序說話時右手有些打顫,他迫不得已用另一隻手用力地抓住自己的手,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卻連著手臂一齊控制不住地生理性小幅度發顫。
他說:「我先前想用寫信的方式坦白,後來又不甘心自己像個學人精,比如拿著甜橙味來投你所好。我對你充滿了私心,恨不得這輩子就這樣能與你永遠在一起。」
「我試圖像一個紳士一樣對待你,可是我的感情不像質地均勻釉層純白的瓷器那樣精密,我嫉妒、不安、斑駁、充滿欲望、強烈的獨占欲和排他性,我沒法在有關你的事上變得超脫且瀟灑,我對你每一個笑容和眼神都錙銖必較,我以前覺得感情就是這樣的,誰能身在其中卻清醒自如?」
「可是……」他終於敢抬起頭,目光在觸及她後驟然縮回,幾息後又強逼著自己與她對視。
目光交纏的一瞬間,他倏然綻開一個清淺的微笑,眼圈微微發紅,就如他所說的,踉蹌的、破碎的、奄奄的,他說:「我剛才突然發現自己在心底許的願是希望你能得償所願,永遠不必朝後看。」
他就像一個犯錯後一一陳述反思並回顧往生的囚犯,他突然就明白了小時候在教堂里看到虔誠跪在神像前的教徒千言萬語無從開口的神色。
他說:「閔聽嬋是我母親生前的密友,關係非同一般,我母親的車禍不是意外而是黨派鬥爭,之後閔聽嬋一直對我照顧良多,在國外的時候,只有她會在每年兒童節的時候給我寄禮物。」
「不過她勢力有限,這次如果不是方衡逸身陷囹圄且被於夏彤纏得顧此失彼,閔聽嬋應該是鬥不過的。」他的喉結滾動幾許,又微不可聞地深呼吸了一下,「所以我們朝中有人,但無論是要讓方衡逸失勢,還是揪出他的傀儡,這些都不夠。錢權相倚,你要修改程序,首先需要擁有權限。」
組織出來的語言顛三倒四,可尤佳妍什麼都聽懂了,他說:「我在想,父母不想要姐姐讀大學和工作離家太遠,生怕不能掌控,不能為弟弟物盡其用;丈夫反對妻子深造留學,覺得那樣影響她成為一個合格的『妻子』;凡人妄圖想與仙子長相廝守不是窮盡一切可能登上天庭,而是扯著她的飄帶想將她從高處拽下來……所有阻攔對方奮進、追求卓越的心思,無非就是生怕兩人不相配了,生怕自己沒本事後被更優秀的另一半當成可選項,所以才用力抓住她,想讓她與自己共沉淪。」
尤佳妍打斷他:「那平心而論,你並沒有阻攔我,相反,你是最大功臣。」
方淮序固執地搖了搖頭,聲音堅決:「沒有窮盡一切努力,就是憊懶,尤佳妍,我在遇見你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該如何站在你身邊,怎麼樣才是你的最適配,在與你相處的日日夜夜裡,我才意識到你自始至終沒有在等待一位王子,你在等一把鋒利的劍。」
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密鑰推給她:「我在暘觀里留了所有真實身份信息,還有一份禮物送給你。」
其實他話到這裡,尤佳妍就算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也足夠猜個七七八八了,她豎著一根手指垂直按在密鑰上,問:「給我留禮物,不是你生日嗎?」
他沖她遙遙舉杯,儘可能表現得鎮定從容,可是手臂有些發軟,抬手的高度太低:「嗯,那我能得到一份生日禮物嗎?」
他原本是想一口飲盡的,可是酒才舉到唇邊,手指就像被抽走了筋骨一樣搖搖晃晃握不住杯,杯子失了重心一傾,琉璃色的酒液立刻潑出了一小灘。
方淮序怔愣在原地,似是在回神,這酒度數不高,不可能能有這樣的勁頭。
豁然間一切明了,他想說些什麼又無從開口,腦子越發昏沉,想往她那兒望去,可下一瞬就連眼皮都要抬不起來了。
「這麼久了,我才知道你不喝開封的飲料,就像不知道你是誰一樣……那怎麼在我面前從來沒有這個忌諱呢?」尤佳妍當著他的面又開了一罐,走到他面前重重磕在他桌前。
筷子被震落,骨碌碌滾到桌上,有一根收不住速度掉在地上,他下意識伸手想去攔,可是動作遲緩得仿佛是笨拙稚童。
他眼前模糊,保持著低頭找筷子的姿勢卻沒法再躬身了,頭重腳輕的感覺讓他已經撿不起筷子,只能將將用手緊緊攀著桌沿控制自己不會栽下去。
他輕聲說:「你是不一樣的。」
她問:「我給你什麼你就喝什麼嗎?」
方淮序艱難地借著椅背將身體靠在上面,頭仰著微微歪向她,眼神渙散,他無聲地注視她良久,也不知道還清醒著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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