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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機呢?”
盛尋小心翼翼回望,這個角度看不見門裡,他媽恐怕還在門口站著。
“沒收了。”
余照用氣音:“那頭髮?”
盛尋為難搖了搖頭。
他的睡衣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t恤,領口變形微微露出一截鎖骨,證明這件衣服被反覆洗過多次,下身穿著過膝蓋的黑色大短褲,配上身後白灰牆面的開鎖、通下水道小廣告,余照怎麼看怎麼刺眼。
樓道氣味沉悶,鋼筋水泥澆築的灰色牢籠將他們兩個困在此處,不見天日,無法脫身。
許是沒偷聽到什麼不甘心,牛翠英翻了個白眼,恨恨罵道:“追男生追到家裡來,不要臉。”
余照嘴唇微張,下一秒就不顧盛尋驚愕的眼神,一步三個台階地沖回盛尋家門口,狠狠推了下門。
“你說誰?”
她十幾年人生里,從未做過這樣的事兒,像個一點就炸的火把,一丁點的火星都足以讓她燃燒起來,烈焰滾滾。
心跳卻遲緩,聲聲如悶雷。
余照先發制人,死死抓著牛翠英土黃色的頭髮不鬆手,嫌一隻手不夠,乾脆兩隻手都上去拽,牛翠英粗著嗓子嚎一聲,連忙要反擊,但她跟162的余照差不多高,頭髮牽扯著頭皮讓她只能低頭順著余照的力道,睜不開眼胡亂摸索,厲聲嚎叫。
小小的門口亂作一團,鄰居納悶地踮腳看戲,平日跟盛家的鄰里關係不睦,她才懶得管這閒事兒,反而不嫌事兒大的在旁邊吆喝。
“大早晨的,打成這樣呢!”
盛尋更是拉偏架的,努力用自己擋住余照,用手去攔他媽抓向余照的手:“媽..媽,別生氣別生氣。”
“滾!”
但牛翠英已經沒有多餘的手來撥開礙事兒的盛尋,她下定決心,一定要把神經病一樣跳上來的小丫頭捶死在門口。
三個人你抓著我,我制著你原地繞了好幾圈,只有餘照一聲不吭,直到自己背對著下樓的方向,驟然泄了力道,轉身就跑。
“我弄死你!...把你八輩祖宗...”
盛尋連忙改策略,攔腰抱住要追下去的牛翠英,換成了兩個人的拉鋸戰:“媽..行了...你穿拖鞋呢。”
“我要是不把你八輩祖宗骨灰揚了我就不姓牛!你給我等著!”
狠話放完,她氣喘吁吁回身看明擺著偏心的兒子,二話不說給了他一巴掌,把他打得偏過頭去,擰起眉頭捂住了耳朵。
“你好樣的。”常年捻線絡緯的手指隔空點盛尋,“這小潑婦的家在哪兒?”
一陣電台找不到信號的尖銳亂流,盛尋喉嚨里發出一聲痛苦嗚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直到跑出小區,余照才微微舒展不停顫抖的手,小心將指縫裡的土黃色頭髮歸攏,掏出兜里本來要拿給盛尋的塑料密封袋。
9根,夠用了。
剛裝好就看到盛立業正拎著一袋油條往回走,她急匆匆將密封袋收好,將下巴埋進衣領,目不斜視雙手插兜與盛立業擦肩而過。
一整個白天,她都心神不寧,五分鐘就看一次手機,越想越後悔,萬一害盛尋挨打怎麼辦?
盛尋的回音是晚自習下課的時候傳來的。
【盛尋:我把手機拿回來了。】
【余照:真的?我怎麼相信真的是你在給我發信息?】
【盛尋:我給你打電話好不好?】
四月的晚風在空蕩操場低聲吟唱,她卻被回音震得不能動彈,靜靜立在原地。
“我是不是害你挨打了?”
“沒有。”
“我今天拔掉了你媽9根頭髮。”
盛尋聽到這輕輕笑一聲,開口恭維:“好厲害。”
“這樣咱們就...你在哪兒啊?感覺好吵。”
“在火車站,我媽說讓我抓緊滾。”
余照咬住了嘴唇內側,眼眶發熱。
盛尋語氣輕鬆:“正好,現在頭髮拿到,我回去攢兩個月錢,六七月就能送去做鑑定。”
“我手裡有兩千,你再攢兩千塊就行了。”
“我不能用你的錢,余照。”
“你可以慢慢還,時間耽誤不得,你沒聽過事不宜遲,遲則生變這句話嗎?”
“那我也不想用你的錢,你給我點時間。”
“我不同意,我還想著五一放假,可以去匯江送頭髮,就說去找我哥玩,等這個等那個的,還要耽誤多久?”
察覺到盛尋還是遲疑,余照鼓起臉頰:“你要因為這事兒跟我吵架嗎?”
*
2009年4月9日,多雲。
調色盤上堆積的藍不斷加入白色顏料後,稀釋成了今日天空的背景,淺淺淡淡,使人看了稍覺憂鬱。
余照回過神,看偷偷摸摸在課桌下面織圍巾的顧江帆,深棕棉線在她手心裡繞來繞去,動作嫻熟,顯然已經陷入了忘我的肌肉記憶階段。
“圓圓,我不會收尾,等我織完了你記得幫我收尾。”
“行..不過收尾很簡單啊。”
就是不斷把第二個圈摘下,直到最後一個圓環,將剩餘的線頭穿過去打結。
三月的末尾,顧江帆神神秘秘掏出兩團棉線,問余照可不可以請林美珍教她織圍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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