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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重新把匕首掩藏了起來,默默返回了大廳。

  ·

  等到季燃重新坐到座位上,獨奏會正好結束,老婁走在台前,開始向樂迷鞠躬致謝。

  季燃作為季氏集團的代表,經常出現在娛樂新聞中的公眾人物,自然免不了要上台同老婁客套一番。老婁笑著同季燃握了手,甚至還主動同他擁抱了一下,在他鬆開手的剎那,銀光一閃,季燃突然捂住了脖子,抽·搐了起來,鮮血從他的指縫中往外噴濺著,像紅色的泉。

  保鏢幾乎是在銀光閃過的瞬間起身的,老婁被他瞬間摁倒在地上,那把銀色的單刃刀也被他一把奪過。

  季燃在台上不斷地掙扎著,鮮血染透了他優雅的白襯衫,有那麼一瞬間,我在他和保鏢的臉上,同時看到了一絲無助的絕望。

  人群突然騷·動和尖叫了起來,膽小的向出口蜂擁著,膽大的出神地看著季燃逐漸抽·搐扭曲的身體和驚恐的表情,甚至還有個別人已經拿起了手機,錄起了視頻。

  我看向美雪,她在出事的瞬間突然站了起來,雙肩不停地顫抖著,面對季燃的掙扎和血液的飛濺,她的背影如一顆緩緩墜落的流星。

  ·

  兩三分鐘之後,季燃雙手掐著自己的脖子,突然沒了動靜,他的死亡也讓我在突然之間從極度震驚中緩緩地回過神來。可我依舊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麼跟他毫無恩怨的婁玉清會突然之間把他殺了。

  為名?不可能!他在一瞬間從一位世界級的鋼琴家變成了一個臭名昭著的殺人兇手。

  為利?也不可能!且不說婁玉清並不缺錢,就算他真缺錢,殺了這個很有錢的好朋友,對他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為情?更不可能!陳佳雖然長得漂亮,但也稱不上國色天香,更何況……

  陳佳……,對,陳佳!我這才想起剛才還坐在我身邊的陳佳來。

  我的疑惑,陳佳也許明白。

  可等我扭過頭,發現身邊的座位上早已空空如也,哪還有陳佳的影子。

  我快速地掃視著前方,老婁仍被那保鏢一動不動地按在地上,臉朝地面,看不清表情,演奏區附近也僅剩下最後幾個有著天膽的看客,但其中並沒有陳佳的影子。

  我轉過身,搜索著出口熙攘的人群,竟然在突然間發現了陳佳的背影。

  她正雙手插兜,混在蜂擁的人群里,沿著台階一步一步向上平靜地走著。

  她全程目視前方,連頭也沒回一下。

  第3章 婁玉清

  其實每一個鋼琴家都有一個差不多的童年,這個童年就是,沒有童年。

  每架鋼琴都有88個鍵,52個白鍵,36個黑鍵,這些鍵組成了數都數不清的和弦。從五歲開始,我每天都要坐在這架龐大的機器前,最開始是一個小時,後來是兩個,再後來是四個,每逢音樂考試,則基本上要從清晨一直坐到日暮。

  在我上初一的一個早晨,我記得那天是周天,鋼琴老師難得家裡有事,我便晚起了一會,躺在床·上如痴如醉地聽著Beyond。正在這時,父親突然沖了進來,他拽過我的CD機聽了一下,然後一把摔在地上,用腳踩得粉碎。

  那天,我並沒有挨揍,他只是氣得渾身發抖,他說:

  “如果連鋼琴家都開始聽流行音樂了,那古典音樂就真的完了。”

  有些話,平直,鋒利,並沒有什麼深刻的大道理,卻像劍,又像戟,能讓人記一輩子。

  原來,那種音樂,並不是真的音樂,它就像一面鏡子,反射著我的墮落。

  18歲時,我參加了英國的國際鋼琴比賽,一路衝進了決賽,獲得了金獎。

  回國後不久,就收到了漢諾瓦的邀請,開始了赴德深造。

  回國那年,我23歲,卻依舊是個沒有童年,沒有時間的成年人,每天在各個城市之間來回奔襲,參加各種規模不等的音樂會,有時在美國,有時在英國,有時在波蘭,不過在中國的時候最多。

  這世界公不公平我不清楚,但對我來說,它傾斜得並不厲害。·

  在我將滿三十歲的一個秋天,我結束了一天的表演,從廣州市音樂廳步行返回酒店,在路上突然感覺有些疲憊,就走進一個酒吧點了一杯黑方。酒剛喝到一半,不遠處一個女孩突然和一個男人起了爭執,那男人抬手狠狠地打了她兩巴掌。她的臉紅紅的,肯定很疼,但是她卻沒有還手,甚至連話也沒說一句,只是悶頭喝著一杯紅色的雞尾酒,那酒的顏色極其鮮艷,同她身上所穿的紅色連衣裙的顏色幾乎一致。那男人顯然已經氣極,同她的氣定神閒完全不同,他的肩膀不停地顫抖著,在燈光下,像我手中不斷搖擺的黑方。

  最後我走了過去,因為那女孩我認識,是今天伴奏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名字好像叫陳佳,雖然還稱不上“家”,但在樂團內名氣很大,可能跟人長得漂亮有關。我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說:

  “噯,兄弟,有事好商量,不要動手。”

  那人怒氣沖沖地轉過頭,本來應該是準備罵我的,但是在和我對視的過程中,卻突然改變了態度,因為我們彼此都很熟悉,他是樂團的指揮,年紀也不大,姓“胡”。

  “婁老師……”他表情一滯,站了起來,同我握了下手,“您也在這喝酒?”

  “嗯,剛好經過。”

  “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他表情怪異地一笑,又扭過頭看了眼陳佳。

  “沒關係,情侶哪有不吵架的。”我笑呵呵地說。

  他紅著臉拿起了衣服,又同我寒暄了一番,隨後拉起了陳佳的手臂,但陳佳卻像喝了相當多的酒,雙頰緋紅,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無論他如何拉扯,就是不走。

  最後他有些下不來台,只好把她扔下,一下人走了。

  臨走前,他跟我說:

  “我們分手了。”

  “嗯,我明白。”我點著頭回答道。

  ·

  他走後,我在他剛才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招呼了一下酒吧小弟,用手指了指陳佳面前的紅色雞尾酒。

  “這酒叫紅粉佳人。”陳佳突然看著我說。

  “嗯。”

  “聽說……會給喝的人帶來愛情。”

  “嗯。”

  “可是,剛才我們分手了……”

  “看來你這杯紅粉佳人是假的,被人兌了水了。”

  她悽然一笑,“婁老師,你也會開玩笑?”

  “為什麼這麼想?我也是人,當然會開玩笑。”

  她“呵呵”笑了兩聲,“因為你太古典了,彈起鋼琴來一板一眼,節拍速度,觸鍵強弱都絲毫不差,所以他們才給你起了個外號,叫’人肉節拍器’。”

  “人肉節拍器?”我點了下頭,“嗯,名字好像還不錯。”

  “你不生氣?這可不是誇獎的話。”

  我一笑,沒有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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